第2454章 潜心研究(1/1)
这些暗涌,远在帝都的王诚并无从知晓细节,但那种被无形之物窥视、评估的感觉,却如影随形。他变得更加谨慎,甚至有些过度敏感。未经核实的信息绝不轻信,任何过于“美好”或“巧合”的机会都会触发他内心的警报。他像一只在旷野中独自前行的幼兽,竖起耳朵,绷紧神经,依靠日益敏锐的直觉和叶炎偶尔传来的、如路标般的简短信息,在迷雾中辨认方向。
而林晚,作为那场失败接触最直接的执行者和情感载体,其“残响”并未完全消失。她返回了帝都,表面上一切如常,依旧是那个成绩优异、开朗自信的华裔女孩。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龙门之巅的告白与被拒,春城酒店前的崩溃与王诚最后的“旁观者的感慨”,如同在她原本清晰的人生图景上,划下了一道深刻而混乱的裂痕。
她仍然会定期向艾瑞克·赵提交关于王诚的“观察报告”,内容基于公开的学术信息、社交媒体碎片以及她从国内学术圈残留人脉中打听到的零星消息。这些报告专业、冷静,几乎不掺杂个人情感。但在夜深人静时,她会反复回想与王诚交往的每一个细节,回想他推开她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混合着恐慌与抗拒的复杂神色,回想他最后那句关于“真实人生脚本”的话。
一种深刻的困惑与自我怀疑开始侵蚀她。她一直以完成父亲的期望、扮演好“完美作品”为最高价值。但王诚的存在和他最后近乎残酷的“清醒”,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华丽外壳下的空洞与不由自主。她开始偷偷阅读一些与家庭动力学、个体自主性相关的心理学书籍,在无人知晓的博客上写下支离破碎的思绪。她对父亲打来的、充满关切与隐晦询问的电话,第一次产生了某种微妙的抗拒和疲惫感。这种内在的动摇,虽然尚未外显,却可能在未来某个时刻,成为艾瑞克网络中的一个不确定变量。
程雪梅则始终保持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眼”。她通过自己的渠道,对资本那边的动向和王诚的状态,保持着相当程度的了解。她对王诚近期的“沉静”和“内向探索”不置可否,既未赞赏其“迷途知返”,也未批评其“效率低下”。在她看来,这依然是成长必经的、代价高昂的“试错”阶段。
她对囡囡的“矜持”壁垒基本满意,但偶尔也会在只有姑嫂二人时,看似随意地提点:“王家小子最近倒是安静,听说在实验室里鼓捣些看起来‘没用’的东西。这也好,总比之前跟着外人飘强。不过囡囡,你心里那杆秤,得端稳了。他是在沉淀,还是在逃避?是找到了自己的路,还是仅仅换了种方式钻牛角尖?你得有自己的判断。关家的姑娘,眼光要毒,心要静,不能别人给点风雨就见彩虹,也不能别人安静点就觉得浪子回头。”
她的话,总是精准地敲打在囡囡内心摇摆的节点上,既防止她心软过速,也督促她保持独立的观察与思考。囡囡在药圃的静谧、古籍的墨香与嫂子犀利的话语间,继续着自己的修行与等待。那道壁垒,在时光的冲刷和王诚“笨拙”努力的微弱渗透下,内部的结构正在发生极其缓慢、肉眼难辨的变化,但表面的温度,依然保持着有礼而疏离的微凉。
春末夏初,帝都的天气变幻莫测。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过后,空气清新,校园里的草木绿得发亮。
王诚的研究,在经历了漫长的“反刍”与“内向探索”后,似乎触摸到了一些模糊而奇异的“边界”。他并未提出一个完整的、石破天惊的新理论,但在对那片暗金色陶瓷薄膜以及相关体系更基础物理的追索中,他的一系列高度抽象的数学推演和简化模型模拟,开始反复指向一个共同的特征:在某种极端的非平衡条件下,这些材料体系的电子态与晶格振动模式之间,可能存在一种高度协同的、近乎“集体共振”的瞬态耦合。这种现象短暂、强烈,且在传统理论框架下被视为“不稳定”或“噪声”而被忽略。
但王诚的直觉告诉他,这或许不是噪声,而是材料在极限状态下,揭示其更深层本征属性的“窗口”。这种“窗口”现象,与他早年某个关于“利用瞬态极端条件激发材料隐性功能”的模糊设想,隐隐产生了呼应。它可能毫无实用价值,也可能…指向一种全新的、利用“非平衡态瞬态相”而非“稳定相”来实现特殊功能的材料设计范式。
这个方向极其冒险,近乎异想天开,与当前材料学界追求稳定、可控、可重复的主流范式格格不入。王诚自己也无法确定其价值,只是被一种纯粹的科学好奇心驱动,开始着手设计一系列极度精巧、成功率可能极低、旨在捕捉和表征这种“瞬态窗口”的超快过程实验。
他需要极其精密的超快激光泵浦-探测系统,需要能在极端条件下(超高温、超高压、强电场脉冲)稳定工作的原位表征平台,还需要处理海量、高噪、瞬态信号的数据分析新方法。每一项都是巨大的挑战,远超他个人甚至普通实验室的能力范围。但他决定,先从理论上尽可能完善模型,设计出理论上可行的、最简化的验证实验方案。
就在他沉浸于这些充满不确定性的构想时,外部环境的压力,似乎也随着季节更替,酝酿着新的变化。
叶炎的一条加密信息简短而至:“注意近期学术社交邀约,尤其是涉及新兴交叉领域或海外新锐学者的。内有评估。”
几乎同时,王诚收到了两封邮件。一封来自某位之前对他颇为欣赏、但最近联系渐少的青年教授,热情邀请他参加一个关于“非平衡态物理与信息科学”的小型前沿研讨会,与会者中有几位是刚从海外归来、在相关领域颇有建树的“明星学者”。另一封,则来自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名为“晨曦科学基金会”的机构,通知他因其“在跨学科思考方面的潜力”,被提名参与一项旨在支持“高风险、高回报”基础探索的种子基金遴选,邀请他提交初步研究构想。
这两份邀约,看起来都正当、专业,甚至契合他当前朦胧的探索方向。但叶炎的预警,和他自身被反复锤炼出的警惕性,让他立刻进入了防御状态。
他没有回复任何一封邮件,而是将情况简要告知了叶炎。随后,他更加专注于自己的理论构建和那可能永远无法实现的实验设计。实验室的灯光下,他对着写满复杂符号的草稿纸和屏幕上闪烁的模拟结果,眼神专注而清澈,仿佛外界的波澜,无论是诱惑还是杀机,都只是遥远背景里模糊的杂音。
深潭之下,微光正在艰难地凝聚。而潭水四周,无形的评估之眼依旧冰冷注视,潜在的暗流也在无声蓄势。风暴或许尚未真正来临,但空气已然紧绷,等待着某个意外的事件,或某个决定性的灵感,来打破这脆弱的平静。成长的代价,与天才的价值,都在这种极致的寂静与潜伏的危机中,被反复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