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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蛛网·药鼎泣血(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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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菩萨的算盘珠停止拨动。

许久,他叹了口气:“姑娘真是……每次见面,都让在下为难。”

他挥了挥手。

黑鳞卫让开一条路。

“鼎可以带走。但到了雾隐门总舵,门主若问起,姑娘可要自己解释。”

林清羽收起药王鼎——鼎身缩小,化作巴掌大小,被她系在腰间。她看向铁心兰,低声道:“保重。到了北冥,寻一个叫‘寒渊老人’的,就说……铁狂生之女,求他救治。”

铁心兰含泪点头。

林清羽转身,走向殿外黑鳞卫的包围。

泥菩萨跟在她身侧,忽然轻声说了一句:

“姑娘可知,雾隐门为何对天罡刺如此感兴趣?”

林清羽脚步不停。

“因为三百年前,七侠中有一人……出自雾隐门。而他持的那柄剑,至今还插在门中禁地,等一个能拔出来的人。”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门主认为,那个人……就是你。”

雾隐千机·算尽苍生

云舟渡雾

三十黑鳞卫分列两行,中间是四匹墨骊马拉着的乌篷车。车无窗,门帘是厚重的黑绒,绣着银色云雾纹路——那是雾隐门的标志,云雾之中隐现一只半睁的眼。

泥菩萨亲自为林清羽掀开车帘:“姑娘请。此去总舵三百里,舟车劳顿,车内备有清茶点心,可稍解疲乏。”

林清羽弯腰入车,泥菩萨随后跟上。车帘落下,车厢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四角悬挂的夜明珠散发着幽绿光芒。车壁似为精铁所铸,触手冰凉,隔绝了外界一切声响。

马车启动,异常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此车名‘无回’,车壁厚三寸,夹层灌铅,可隔绝内外气息。”泥菩萨在对面坐下,从暗格中取出茶具,动作娴熟地开始煮茶,“即便是天罡刺的共鸣,在车内也传不出去。姑娘大可放心,血痋教追踪不到我们。”

林清羽按住腰间双剑。果然,幽曈与燎原之间的微弱共鸣感在车内变得极其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幕布。

“雾隐门做事,果然周密。”

“乱世求生,不得不慎。”泥菩萨递过一杯茶,茶汤碧绿,香气清幽,“这是云梦泽特产的‘雾顶银毫’,采摘于寅时浓雾未散时,一年只得三斤。门主特地吩咐,以此茶待客。”

林清羽未接,只是看着他:“泥菩萨,你究竟是谁的人?”

“自然是雾隐门的人。”泥菩萨微笑。

“我问的不是这个。”林清羽目光如炬,“隐麟坞初见时,你与我交易镇痋司南,看似各取所需,实则每一步都在引导我走向既定路线——药王谷、黑煞岭、隐麟坞、古祭坛、雾隐峒、隗山地宫……如今想来,这些地点串联起来,正是激活星图、唤醒幽曈的必经之路。”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甚至算准了我会在铁剑门得到燎原,在百草镇遭遇药劫。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车厢内安静下来。

只有茶水沸腾的咕嘟声,和车轮碾过路面的极轻微声响。

良久,泥菩萨放下茶壶,叹了口气:“姑娘慧眼。不错,从隐麟坞开始,你走的每一步,都在门主的算计之中。甚至血痋教的动向、夜枭部的反应、铁剑门的内乱、百草堂的沦陷……这些,门主都提前推演过七成。”

“为何?”林清羽握紧剑柄。

“为了让你在最短时间内成长,集齐双剑,觉醒星图。”泥菩萨正视她的眼睛,“因为时间不多了。门主推算出,血痋教的大祭首将在四十九天后完成‘千目归一’,届时他将拥有短暂打开门扉的力量。而能阻止他的,只有七星锁痋阵,或者……彻底毁掉钥匙。”

“所以雾隐门主也想得到叶寒舟?”

“不。”泥菩萨摇头,“门主要的是‘选择权’——由谁来做出那个‘救一人或救苍生’抉择的权利。这个权利,本不该由任何人垄断,更不该由血痋教掌控。”

他忽然解开衣襟,露出左胸。

那里,刺着一幅微缩的星图——正是天罡七星,但七星之间用红线连接,形成一个复杂的阵法图案。而在图案中央,嵌着一枚紫黑色的晶石,晶石内似有液体流动。

“这是‘锁心痋’。”泥菩萨声音平静,“门主亲手种下,连我心脉。一旦我有叛意,或说出不该说的,痋虫便会爆裂,让我心脉尽碎而亡。所以姑娘,我能告诉你的有限,但句句属实。”

林清羽看着他胸口的晶石,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邪异力量。那是比控心丝更高级的痋术,已与宿主共生,强行取出只会同归于尽。

“门主为何如此?”

“因为三百年前,雾隐门的祖师——七侠之一的‘雾隐客’墨尘——在陨落前,将一道预言封入门主血脉:三百年后,当双剑同持者现世,雾隐门须引导其历经七劫,集齐七星线索,最终在云梦泽做出抉择。”

泥菩萨重新系好衣襟:“历代门主都背负此命,暗中布局。而这一代的门主,更是穷尽心力,以三十年光阴布下此局。他……等得太久了。”

马车忽然停下。

车帘被从外掀起,刺目的天光涌进。林清羽眯起眼,看到车外景象时,不禁一怔。

他们停在一条大江边。

江面宽阔,水色浑浊,对岸隐在浓雾之中,不见轮廓。而江边停着的不是渡船,而是一艘三层楼船。船身漆黑,帆是深灰色,桅杆顶端悬挂着一面旗帜:云雾绕剑。

“这是雾江,云梦泽的支流之一。”泥菩萨下车,“过了此江,便是雾隐门总舵的范围。请姑娘换船。”

楼船放下舷梯。

登上甲板,林清羽才发现这船大有玄机。甲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桅杆并非木质,而是某种金属,在阳光下泛着暗沉光泽。船头立着一尊石像,是个闭目抚琴的文士,但琴弦却是真实的金属丝,随风轻颤,发出诡异的音律。

“此船名‘听涛’,以阵法驱动,可日行五百里。”泥菩萨引她进入船舱,“今夜子时,我们便能抵达总舵。”

千机殿中

子夜,雾浓如乳。

楼船缓缓靠岸。岸边没有码头,只有一片延伸入水的石阶,石阶尽头是两扇巨大的石门。石门嵌在山壁中,门上无锁,只有两行对联:

雾锁千机算尽天下事

云开一眼看破世间人

泥菩萨走到门前,双手结印,口中诵念密咒。石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里面幽深的通道。通道两侧墙壁上每隔十步便嵌着一颗夜明珠,珠光连成一线,如引路灯。

“姑娘请随我来,莫要走错一步。”泥菩萨肃然道,“此通道名‘九曲迷心廊’,内含九重幻阵,一步踏错,便永困其中。”

林清羽点头,紧跟其后。

通道果然曲折异常,且不断有岔路。泥菩萨走得极慢,每七步便停顿一次,左右观察,有时甚至后退半步再前行。林清羽注意到,他每次停顿的位置,地面上都有极淡的符文闪光——那是安全点。

如此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

那是一座建在山腹中的巨大殿堂。

殿高十余丈,穹顶镶嵌着无数发光的晶石,排列成星辰图案。四壁皆是书架,架上不是书籍,而是一卷卷的竹简、玉简、帛书,有些甚至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显然不是凡物。大殿中央,是个圆形水池,池水清澈见底,池底铺满黑白二色的石子,排布成太极图案。

而在水池中央的石台上,盘坐着一个人。

那人白发如雪,披散及地,身上只着一件素白长袍。他背对入口,面前悬浮着三面水镜,镜中光影流动,赫然是天下各地的景象:有北冥寒渊的冰川、东海蜃楼的幻影、西域佛窟的梵唱、中原皇陵的肃穆、南荒火山的熔岩、云梦大泽的迷雾……以及,隗山地宫那道若隐若现的“门扉”。

“门主,林姑娘到了。”泥菩萨躬身行礼。

白发人未回头,只是抬手轻轻一点。

三面水镜中的景象同时变化,聚焦到林清羽身上。镜光扫过她全身,幽曈剑、燎原剑、腰间的药王鼎、怀中的羊皮卷、脑海中的星图……一切秘密在镜光下无所遁形。

“双剑同体,星图入魂,药鼎随身,劫数已过其二。”白发人的声音温和清越,完全不像个老人,“孩子,你走得比我想象的更快。”

他缓缓转身。

林清羽看到他的脸时,心中一震。

那不是一张老人的脸,而是个看起来三十许岁的男子面容,眉目清俊,只是那双眼睛——瞳仁是奇异的银白色,没有瞳孔,只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眼中流转,仿佛蕴藏着整片星空。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的额心有一道竖痕,竖痕微微开裂,透出淡淡的金光。那道痕迹的形状,与幽曈剑鞘内侧刻的“天目”图腾一模一样。

“你……”

“我是雾隐门第七代门主,墨天机。”白发人——墨天机微微一笑,“也是三百年前雾隐客墨尘的直系血脉。这道‘天目痕’,是先祖以毕生修为凝聚的传承,历代只传一人。”

他站起身,踏水而行,如履平地般走到池边。银白色的眸子凝视林清羽:“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今夜,我可为你解答三问。三问之后,你须做出选择——是否接受雾隐门的试炼,获取第三柄天罡刺的线索。”

林清羽深吸一口气,问出第一个问题:“叶寒舟真的还活着吗?”

“半生半死。”墨天机指向那面映着隗山地宫的水镜,“他以身为钥,封印门扉,灵魂被禁锢于现世与门后的夹缝中。肉体虽已腐朽,但意识因门扉力量而保持半醒。三百年来,他一直试图向外界传递信息,但只有星图持有者能隐约感应——比如,你师父玄尘子听到的低语,箫冥梦见的幻象,都是他的求救。”

“求救?”

“对。”墨天机挥手,水镜中浮现新的画面:一个模糊的白衣身影被无数黑色触手缠绕,正在缓缓沉入深渊,“他不愿成为钥匙,不愿自己的存在威胁此世。所以三百年来,他一直在抵抗门扉的侵蚀,也在等待……有人能彻底解放他。”

林清羽感到胸口发闷:“解放的意思是……”

“毁灭。”墨天机直言不讳,“只有彻底摧毁‘活钥’,门扉才会永久封闭。这是救苍生之法。”

“那救他之法呢?”

“这便是你的第二个问题了。”墨天机似笑非笑。

林清羽咬唇,问出第二个问题:“七星锁痋阵反向运转,真的能救回他吗?”

“能,但有代价。”墨天机走向大殿一侧的书架,取下一卷玉简,“七星锁痋阵的正向运转是‘封印’,反向运转则是‘置换’。以七剑为引,以持剑者性命为祭,可将门扉的侵蚀转移到自身,从而解放叶寒舟。但这么做,不仅需要七剑齐聚,更需要七位甘愿赴死的持剑者——而且,被置换出的侵蚀无法消除,只会转移到现世某个地方,形成新的灾祸。”

他展开玉简,简上浮现血色文字:

“逆七星阵成,活钥归世,然邪秽亦出。需以‘净世之火’焚尽邪秽,此火非凡火,乃持阵者心头血所化,七人心血燃尽,方得清净。”

“所以,救一人,实则需要牺牲七人?”林清羽声音发颤。

“不止。”墨天机摇头,“净世之火焚邪时,会波及方圆百里。百里之内,生灵涂炭。这是不可避免的代价。”

林清羽踉跄后退,扶住书架才站稳。

一人之命,七人之死,百里焦土。

这就是救叶寒舟的代价。

“那血痋教为何要夺钥匙?他们不是想打开门扉吗?”

“这是第三个问题了。”墨天机看着她,“但这个问题,我可以多答一些——因为他们要的不是‘打开’,而是‘掌控’。”

他走到大殿中央,抬手在空中虚划。星力流转,凝成一幅立体图景:一扇巨大的门扉,门后是无尽的黑暗,黑暗中隐约有庞然之物蠕动。

“门扉后的存在,血痋教称之为‘无面之神’。他们认为,得到活钥后,便可与神沟通,获得神的恩赐,成为此世主宰。”墨天机语带讽刺,“但他们错了。门后的存在根本没有意识,或者说,它的意识远超人类理解。那是一种纯粹的本能——吞噬、同化、扩张。活钥落入其手,只会成为它入侵此世的通道,届时不仅仅是百里焦土,而是整个世界的沦陷。”

图景变化,门扉大开,黑暗如潮水般涌出,吞没山川河流,万物化为扭曲的怪物。

“现在。”墨天机散去图景,银白眸子直视林清羽,“三问已毕。你的选择是什么?是接受试炼,获取第三柄剑的线索,继续前行?还是就此止步,隐遁山林?”

大殿陷入沉寂。

只有池水轻漾的微声,和夜明珠光晕流转的轻响。

林清羽闭上眼。

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师父玄尘子枯守地宫的背影,箫冥咳血时眼中的不甘,铁狂生临终托付的决绝,百草仙翁在火焰中最后的清明,铁心兰含泪远去的模样……

还有,那个从未谋面,却因一己之身牵动天下三百年的叶寒舟。

许久,她睁开眼,眸中清澈如洗:

“我接受试炼。”

墨天机眼中星光流转,露出赞许的笑意:“好。试炼的内容是——在这‘千机殿’中,找出雾隐客墨尘留下的那柄天罡刺。”

“这里?”林清羽环顾大殿,书卷万千,哪里藏得下一柄剑?

“先祖当年将剑封于此殿,唯有缘者能见。”墨天机走向水池,身影渐渐淡去,如融入水中,“你有十二个时辰。时间一到,若未找到,便算失败。届时,你须留下幽曈或燎原中的一柄,作为代价。”

声音消散,大殿中只剩林清羽一人。

书中剑影

林清羽没有急于翻找。

她先绕着大殿走了一圈。殿呈圆形,直径约三十丈,四壁书架高达五丈,书籍竹简数以万计。中央水池直径十丈,池水深不见底,但能清晰看到池底的黑白石子排列成太极图。

太极……

她忽然想起幽曈剑鞘内侧那句“欲破死局,先寻无目者”,以及凌素心残念所说的“药劫是第一劫”。那么雾隐门的试炼,应该是第二劫,对应的是“智劫”?

天罡七剑各有特性:天枢主镇、天璇主焚、天权主察、天玑主幻、天玉主生、开阳主破、摇光主衡。雾隐门擅长幻术与算计,那么先祖留下的剑,很可能是“天玑”或“摇光”。

但线索在哪里?

她走到书架前,随手取下一卷竹简。展开,是南荒地理志;又取一卷,是星象图谱;再一卷,是医道秘方……每一卷都货真价实,且内容珍贵,但都不是她要找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三个时辰过去,她翻阅了三百余卷,一无所获。

林清羽停下,盘膝坐在池边,让自己冷静下来。墨天机说“有缘者能见”,那必然不是靠蛮力翻找。缘……什么是有缘?

她看向池中的倒影。

水中,自己的影像随波纹荡漾,腰间双剑的倒影也在晃动。忽然,她注意到一件事:当水面平静时,双剑的倒影与池底太极图的黑白两点恰好重合——幽曈剑对应黑点,燎原剑对应白点。

这不是巧合。

她站起身,走到池边特定角度。从这个角度看,池底的太极图在水的折射下微微变形,黑白两点连线延伸,正好指向大殿穹顶的某个位置。

抬头望去,那里是星辰图案中的“天玑星”所在。

天玑星下方对应的书架……

林清羽快步走去。那是个不起眼的角落,书架上积着薄灰,显然少有人动。她仔细查看,发现书架第三层的竹简排列方式与其他不同——其他书架都是按内容分类排列,而这一层的竹简,卷轴末端的标签颜色构成了一种图案。

红、青、白、黑、黄、紫、蓝。

七色循环,每七卷一个轮回。

她数了数,正好四十九卷。四十九,七七之数,暗合天罡。

林清羽抽出第一卷红色标签的竹简。展开,不是文字,而是一幅画:山中隐士,抚琴听松。第二卷青色标签:舟行江上,雾锁千峰。第三卷白色:雪夜对弈,落子无声……

每卷都是一幅水墨画,画中意境都与“隐”有关。

当她抽到第四十九卷——也是最后一卷蓝色标签时,竹简上终于出现了文字:

“隐非藏,见非见。剑在心中,何须外求?”

字迹清瘦飘逸,落款是“雾隐客墨尘”。

林清羽若有所思。

她将四十九卷竹简全部取下,按七色顺序在地上铺开。当最后一卷归位时,所有竹简表面同时泛起微光,光影在空中交织,竟构成一幅动态的画面:

一个白衣文士背对画面,正在抚琴。琴声无形,但能看到音波如涟漪扩散。忽然,文士转身——他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他抬手,从琴中抽出一柄剑。

剑身透明如水晶,剑刃中流淌着七彩光华。

文士挥剑,剑光过处,幻象丛生:山川化为瀚海,日月颠倒轮转,四季同时显现。最终,所有幻象收束,凝为七个字:

“天玑·幻世,见真如幻。”

画面消散。

四十九卷竹简同时化为飞灰。

而在飞灰之中,一柄剑缓缓显形——正是画中那柄透明如水晶的长剑,剑身流光溢彩,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林清羽伸手握住剑柄。

入手温润,没有金属的冰冷,反而像是握住了一块暖玉。剑身传来轻微的震颤,与幽曈、燎原产生共鸣。三股力量在她体内交汇,脑海中星图第三次震动,“天玑”星的位置,点亮了三分之一。

比点亮天权时黯淡,但确实亮了。

与此同时,一段记忆碎片涌入:

雾隐客墨尘站在隗山地宫外,将幻世剑插入地面。剑身没入土中,化作无形。“以此剑布下‘千机幻阵’,可阻外人三百年。三百年后,当有缘人集齐三剑,幻阵自解,剑归其主。”

他转身,对身后的年轻弟子说:“记住,幻世剑的真意不在‘幻’,而在‘世’。看破幻象者众,堪破世间者寡。未来的持剑者,须明白这个道理。”

记忆中断。

林清羽低头看着幻世剑,剑身映出她的面容,但那张脸在不断变化:时而年幼,时而苍老,时而欢笑,时而流泪……最终定格为她此刻的模样。

“看破幻象者众,堪破世间者寡。”她喃喃重复。

身后传来掌声。

墨天机不知何时已回到殿中,眼中星光流转:“十二时辰未过半,便已寻得幻世剑。你果然是有缘人。”

他走到池边,看向林清羽手中的三柄剑:“幽曈洞察虚妄,燎原焚尽邪秽,幻世堪破迷障……三剑齐聚,你已有了在云梦泽生存的资格。”

“门主接下来有何安排?”

“两件事。”墨天机竖起两根手指,“第一,你需要学会驾驭幻世剑的基本法门,否则入云梦泽必死无疑。第二,泥菩萨会护送你至盲叟渡,但在那之前,你们须先去一个地方——”

他指向一面水镜。

镜中浮现的景象,让林清羽心头一震:那是一座巨大的陵墓,墓道两侧立着石俑,墓室深处,隐约可见一柄剑插在棺椁之上。剑身金黄,如日光凝聚。

“中原皇陵,开阳剑所在。”墨天机缓缓道,“血痋教已派人前往,试图以皇陵龙气污染开阳。若开阳失守,七星阵将缺一角,届时纵你集齐其余六剑,也无法运转阵法。”

“你要我去夺剑?”

“不。”墨天机摇头,“你要去救人。因为现在被困在皇陵中的,是你的故人。”

水镜画面拉近。

墓室深处,一个黑衣女子正与数名血痋教徒激战。她剑法凌厉,但身上已有数处伤口,面色苍白如纸。

青鸢。

夜枭部新任大祭司。

双星北望

“她为何会在中原皇陵?”林清羽急问。

“为了兑现承诺。”墨天机挥手,镜中画面变换,显现出北冥寒渊的景象,“你让铁心兰去北冥找寒渊老人,但青鸢知道,单凭铁心兰根本进不了寒渊。所以她以新任大祭司的身份,前往中原皇陵,欲取一件信物——那是当年夜枭部与中原皇室盟约的凭证,持之可入寒渊。”

画面中,青鸢且战且退,已退到棺椁旁。她伸手欲拔开阳剑,但剑身爆出一圈金光,将她震退三步,口喷鲜血。

“开阳剑有灵,非天罡承剑者不可拔。”墨天机道,“她强行动手,已遭反噬。若不尽快援救,最多撑不过三日。”

林清羽握紧幻世剑:“我现在就去。”

“等等。”墨天机递来一枚玉符,“此符名‘千里镜’,持之可观百里内景象。皇陵地形复杂,有此符可少走弯路。另外——”

他看向一直沉默旁观的泥菩萨:“你也去。”

泥菩萨躬身:“属下遵命。”

“不。”墨天机摇头,“我的意思是,你体内的锁心痋,该解除了。”

他抬手,指尖点在泥菩萨胸口。那枚紫黑色晶石骤然发亮,而后龟裂、剥落,化作粉末飘散。泥菩萨闷哼一声,嘴角溢血,但眼神却清明了许多。

“这三十年来,辛苦你了。”墨天机温和道,“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我的棋子,而是自由之身。是去是留,是助她是远走,皆由你心。”

泥菩萨怔住,良久,跪地叩首:“门主大恩,属下……属下……”

“去吧。”墨天机转身,白发如雪垂落,“记住,雾隐门真正的使命,不是掌控命运,而是守护选择的权利。林姑娘的选择,你不必干涉,只需……见证。”

离开千机殿时,天已破晓。

泥菩萨驾着那辆“无回”车,林清羽坐在车内,手中摩挲着三柄剑。幽曈玄黑,燎原赤红,幻世透明,三色光华在昏暗车厢内流转,彼此呼应。

“从南荒到中原,最快也要七日。”泥菩萨的声音从车外传来,“这七日,姑娘可研习幻世剑的‘七幻诀’。这是门主让我转交的剑谱。”

他从帘缝递进一卷帛书。

林清羽展开,帛上无字,只有七幅图案:第一幅是一人分身七影,第二幅是山川化为瀚海,第三幅是昼夜颠倒,第四幅是死物复生,第五幅是时空凝滞,第六幅是因果错乱,第七幅……是一片空白。

“第七幻‘无’,需要持剑者自行领悟。”泥菩萨道,“据说当年雾隐客墨尘,便是悟出了第七幻,才能布下笼罩三百年的千机幻阵。”

林清羽凝视那七幅图,尤其是第七幅的空白。

无……

不是没有,而是包容万有。

她闭目,将心神沉入幻世剑。剑身传来温柔的回应,如春雨润物,无声无息。恍惚间,她仿佛看到无数个自己:在药王谷采药的少女,在铁剑门死战的剑客,在百草镇救人的医者,在未来某个时刻做出抉择的女子……

所有画面重叠,最终归于平静。

再睁眼时,她眼中闪过一丝七彩流光。

马车疾驰,驶向北方。

而在他们身后,雾隐门总舵的千机殿中,墨天机站在水镜前,看着镜中远去的车影,轻轻叹息:

“七星已现其四,大劫将起。孩子,你的时间……不多了。”

他转身,走向大殿深处。

那里,另一面水镜亮起,镜中映出的,是北冥寒渊的景象:

冰窟之中,箫冥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胸前的痋蚀旧伤已经结痂,但那些紫黑色纹路并未消失,反而在皮肤下形成诡异的图腾。更令人心惊的是——他的瞳孔,变成了纯粹的银色。

如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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