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8章 铜骡显灵(2/2)
这年黄河发大水,咱们这儿虽没淹着,但上游逃难来的灾民挤满了县城。官府开仓放粮,可粥少僧多,每天都有饿死病死的。
灾民中有个年轻媳妇,叫秀娘,带着个三岁娃娃。丈夫在洪水中为救人淹死了,她一路逃难到此,已经两天没吃东西。娃娃饿得直哭,秀娘自己也头昏眼花。
这日她踉踉跄跄走到东岳庙门口,想讨口吃的。正赶上庙里施粥,队伍排得老长。秀娘排到跟前,粥刚好发完。她腿一软,瘫坐在铜骡旁,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孩子他爹,你走了,我们娘俩可怎么活……”秀娘低声啜泣,娃娃在她怀里哭得声嘶力竭。
这时,旁边一个老婆婆凑过来:“闺女,求求铜骡吧,灵验得很。”
秀娘苦笑:“婆婆,我不求子,只求口吃的,让孩子活下去。”
老婆婆神秘兮兮地说:“铜骡灵着呢,你诚心求它,什么难处都能解。摸摸它,心里念叨念叨。”
秀娘看那铜骡胯间光亮如镜,羞得脸通红:“这……这怎么使得……”
“性命要紧,还顾得这些?”老婆婆劝道,“你看多少人都摸过,不差你一个。”
秀娘犹豫再三,看看怀里气若游丝的孩子,把心一横。趁周围人不注意,伸手快速摸了一把铜骡,心里默念:“铜骡大仙,我不求富贵,不求子嗣,只求孩子有口吃的,平平安安长大。”
说来也奇,秀娘刚摸完,怀里孩子忽然不哭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这时庙里钟声响了,老和尚走出来说:“后院还有些剩粥,没领到的跟我来。”
秀娘连忙跟去,果然领到半碗稠粥。她喂孩子几口,自己喝了几口,身上渐渐有了力气。
更奇的事还在后头。
秀娘在庙门口墙角睡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发现身边不知谁放了一小袋米、几十文钱。她四下张望,不见人影,只好朝着铜骡磕了三个头,哽咽道:“谢谢大仙,谢谢大仙。”
靠着这袋米和钱,秀娘在城里安顿下来,给人缝补浆洗,勉强糊口。她常来庙里上香,每次都不忘给铜骡擦擦身子——只擦背和头,那胯间的地方她可不敢碰。
转眼半年过去,秀娘手艺好,人勤快,渐渐有了些积蓄。这日她又来上香,看见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在铁人前发呆。
秀娘好心问:“这位相公,可是有什么难处?”
书生叹气道:“小生苦读十年,今年乡试却落了榜。家中老母病重,无钱医治,我……我真是无用。”
秀娘想起自己落难时受人恩惠,便从怀里掏出些铜钱:“我这儿有点钱,不多,你先拿去给母亲抓药。”
书生推辞不过,千恩万谢地收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指着铁人说:“这位大嫂,你说这铁人真有灵吗?我见不少人对它吐痰骂街,实在不雅。”
秀娘想了想说:“我听庙里师父讲,铜骡是给人希望的,铁人是给人发泄的。人活在世,有盼头也得有出气处,不然要憋出病来。这铁人替人受着唾骂,也是功德。”
书生若有所思,朝着铁人作了一揖:“如此说来,是在下浅薄了。”
秀娘笑道:“我是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人哪,心里有苦说不出的时候最难受。能有个地方让这苦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
正说着,庙里老和尚走出来,看见秀娘,合十道:“施主近来可好?”
秀娘连忙还礼:“多谢师父挂念,托铜骡大仙的福,日子还能过。”
老和尚看看铜骡,又看看铁人,缓缓道:“其实哪有什么铜骡大仙、铁人大仙。铜骡之所以‘灵验’,是因为来求子的妇人,摸了它之后,心中有了希望,不再焦虑。心结一开,自然容易受孕。至于铁人,人把怨气吐在它身上,心里舒坦了,回家就能好好过日子。”
秀娘和书生听了,都愣在那里。
老和尚继续道:“铜骡被摸得锃亮,铁人被吐得污浊,看似命运不同,实则都在行善。一个给希望,一个收怨气,都是帮人度难关。所以说啊,外在的光鲜或污秽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么。”
这番话后来传开了,人们再来看铜骡和铁人,心境就有些不同。摸铜骡的依然不少,但更多了几分诚心敬意;骂铁人的也还有,但吐完痰,有人会掏出手帕给它擦擦脸。
说来也巧,那书生第二年乡试高中,回来重修了东岳庙,还给铜骡和铁人都搭了遮雨棚。他在庙门口立了块碑,上书“心有寄托,便是福田”。
如今几百年过去了,东岳庙几经修缮,铜骡和铁人还在老地方。铜骡胯间那处依旧光亮如镜,只是旁边多了块牌子,写着“诚心祈愿,心诚则灵”。铁人身上的痰渍少了,常有妇人孩子拿布给它擦拭,虽还有些陈年污迹擦不掉,但总算能看出是个人形了。
庙里的师父说,铜骡和铁人本是死物,是百姓的期盼和苦楚给了它们生命。一个在欲求中变得光亮,一个在怨愤中变得污浊,却都成了人心的寄托。
所以啊,您要是去东岳庙,不妨看看这铜骡和铁人。摸摸铜骡时,心存善念;看看铁人时,少些怨气。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图个心安,心安了,事事都顺了。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