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9章 忽逢微蝇穿叶舞,急舒锐爪裂风翔(2/2)
话音刚落,玄夜卫的士兵就送来消息:魏进忠已派人去吏部调取王彦的任职档案,意图从“举荐关系”上做文章——王彦当年是由谢渊举荐入职御史台,魏进忠想以此证明二人“结党”。张启皱眉道:“举荐官员是常事,《大吴官制》明确规定,大臣可举荐贤能,只要被举荐者无过错,举荐人便无责。魏党这是连官制都不顾了。”
秦飞沉吟道:“魏进忠的目的不是定罪,是清除异己。谢太保当年得罪了不少奸佞,如今他虽死,魏进忠却借着‘肃清谢党’,将所有不顺从他的官员一网打尽。张编修敢为谢太保辩冤,王御史是谢太保门生,都是他要除掉的目标。”他看向王彦:“王御史,你与谢太保往来的书信,是否有涉及魏党贪腐的内容?”
王彦眼睛一亮:“有!谢太保当年曾调查过镇刑司提督石迁贪墨边军粮饷之事,相关的奏疏副本,他曾交给我保管,说若他遭遇不测,便将奏疏交给内阁刘首辅。”张启与秦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色——这奏疏,便是扳倒魏党的关键证据之一,魏党与石迁是旧党,谢渊的奏疏,正好能将他们牵连在一起。
魏进忠在镇刑司府中得知秦飞将王彦带走,气得将茶杯摔在地上,茶水溅湿了案上的《谢党名录》。“周显这个老东西,竟敢跟我作对!”魏进忠咆哮着,一旁的诏狱署提督魏忠良连忙躬身道:“大人息怒,秦飞此举是公然抗命,咱们可以向陛下参他一本,说玄夜卫包庇谢党。”
“参他?”魏进忠冷笑一声,“玄夜卫直属于帝,周显又是先帝旧臣,陛下虽宠信我,却也不敢轻易动玄夜卫。更何况,没有确凿证据,陛下不会相信。”他走到窗边,望着玄夜卫北司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张慎与王彦必须死,只有他们死了,‘谢党’的罪名才能坐实,其他不顺从我的官员才会害怕。”
魏忠良眼珠一转,道:“大人,咱们可以用‘连坐之法’。张慎的妻子是前礼部侍郎的女儿,咱们可以诬陷前礼部侍郎也是谢党,逼张慎认罪;王彦的父亲在地方任知县,咱们可以将他父亲抓捕归案,用家人的性命逼王彦招供。”魏进忠点头道:“好主意!立刻派人去抓捕张慎与王彦的家人,我就不信他们能硬到底!”
消息很快传到玄夜卫北司,秦飞气得拍案而起:“魏党竟如此卑劣,连家人都不放过!”张启道:“大人,我们必须尽快将张编修与王御史的家人转移到安全地方。我已让人去通知张慎的妻子,让她带着孩子暂时躲进内阁刘首辅府中——刘首辅是正一品太傅,魏党不敢公然闯他的府邸。”
秦飞立刻安排玄夜卫士兵去转移王彦的家人,同时让人去通知户部尚书刘焕——刘焕掌粮饷调度,与魏党有过节,是忠良阵营的核心成员。“刘大人掌户部,魏党若想挪用边军粮饷,必然要经过他的手,让他留意魏党近期的粮饷调动,或许能找到他们贪腐的证据。”秦飞对张启道,“咱们分工合作,一边保护忠良及其家人,一边收集魏党的罪证,只要证据确凿,就能联名上书,弹劾魏进忠。”
深夜的吏部衙署,吏部侍郎张文正陪着魏进忠翻阅官员档案。张文是魏进忠的亲信,当年靠着魏进忠的提拔才坐上侍郎之位,此刻正点头哈腰地附和:“大人,王彦的档案在此,他果然是谢渊举荐的,这便是他们结党的铁证。”魏进忠翻看档案,嘴角勾起一抹阴笑:“张文,你立刻拟一道奏疏,参王彦‘依附谢渊,结党营私’,再将张慎的《辩谢太保疏》作为‘逆文’附上,一并呈给陛下。”
张文迟疑道:“大人,张慎的疏稿并无逆语,这样呈上去,陛下会不会起疑?”魏进忠瞪了他一眼:“陛下日理万机,哪有时间仔细看?只要咱们一口咬定是逆文,再让理刑院的番子作伪证,说张慎与谢渊有私通书信,陛下自然会相信。”他顿了顿,又道:“你再拟一道政令,将所有与谢渊有举荐关系的官员,全部暂停职务,接受调查,这样才能彻底肃清谢党。”
张文连忙应诺,心中却有些不安——他知道魏进忠在构陷忠良,但他不敢违抗,只能照做。就在他提笔拟稿时,吏部尚书李嵩的管家突然送来消息,说李嵩病重,请求魏进忠暂缓调取官员档案。魏进忠知道李嵩是在避祸,冷笑道:“告诉他,若明日天亮前,他不能将王彦的档案送到镇刑司,我就将他也划入谢党名录。”
管家回去复命,李嵩听完后,瘫坐在椅子上。他的幕僚劝道:“大人,魏进忠权势滔天,咱们不能与他作对。不如将王彦的档案送过去,再主动提出‘协助肃清谢党’,或许能保住官职。”李嵩叹了口气:“我身为吏部尚书,掌文官铨选,若助纣为虐,构陷忠良,何颜面对先帝?可若不送,魏进忠定会将我划入谢党,到时候不仅官职难保,恐怕连性命都堪忧。”
两难之际,李嵩的儿子进来禀报:“父亲,玄夜卫周显大人派人送来一封信。”李嵩拆开一看,信中写着“魏党贪墨边军粮饷证据已在收集,若大人愿助一臂之力,他日扳倒魏党,定保大人清白”。李嵩心中一动——周显是先帝旧臣,为人正直,他的话可信度极高。权衡再三,李嵩下定决心,将王彦的档案藏了起来,同时让人给周显回信,表示愿意协助。
天快亮时,魏进忠见李嵩还未送来王彦的档案,气得亲自带人去吏部衙署。可到了吏部,却发现李嵩府的大门紧闭,管家说李嵩“病重昏迷”,无法见客。魏进忠知道李嵩是故意推脱,正要下令砸门,却接到消息:内阁首辅刘玄已带着户部尚书刘焕、刑部尚书周铁等人,在紫宸殿外候驾,请求陛下召见,商议“谢党案”的疑点。
魏进忠心中一慌——刘玄是三朝元老,深得德佑帝敬重,他若带头质疑谢党案,陛下难免会起疑。“立刻回府!”魏进忠下令道,他必须赶在刘玄面圣前,先在陛着从一品官服,手持玄夜卫令牌,挡在魏进忠的马前:“魏大人,玄夜卫有要事向您请教。”
“周显,你敢拦我?”魏进忠怒视着他,“我要入宫面圣,耽误了大事,你担待得起吗?”周显冷笑一声:“魏大人入宫,是想向陛下诬告玄夜卫包庇谢党,还是想隐瞒镇刑司滥用职权、滥捕无辜的罪行?张慎与王彦的‘罪证’,文勘房已核验完毕,皆是伪造,魏大人是否该给玄夜卫一个说法?”
魏进忠脸色一变:“你胡说八道!那些证据都是铁证如山!”周显挥了挥手,张启捧着文勘报告上前:“魏大人,这是文勘房的核验结果。张编修的疏稿是陈述事实,王御史的《论语》题字是师生情谊,皆不构成罪证。相反,我们查到,镇刑司的缉捕令上,没有刑部的会签,不合《大吴律》规定,这才是真正的违法。”
魏进忠被说得哑口无言,他知道周显是有备而来。就在这时,宫中传来消息:德佑帝已召见刘玄等人,让魏进忠即刻入宫。魏进忠狠狠瞪了周显一眼,策马入宫——他知道,一场关于“谢党案”的朝堂博弈,即将拉开序幕,而他手中的牌,已经不多了。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禁军与缇骑终于收队,押着被捕的几名小官往刑部大牢而去。朱雀大街上一片狼藉,散落着被撕碎的文书、打翻的药碗,还有几处未干的血迹——那是反抗的家丁被缇骑殴打留下的。更夫老李从排水渠里爬出来,哆哆嗦嗦地捡起梆子,敲起了晨更,梆子声里带着哭腔,传遍了寂静的街道。
张慎的妻子带着孩子躲进了刘玄府中,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中满是担忧。刘玄亲自安慰她:“张夫人放心,张编修是忠臣,玄夜卫与内阁定会保他周全。魏进忠的构陷虽凶,但邪不压正,只要我们拿出确凿证据,陛下定会为他平反。”张慎的妻子含泪点头:“多谢刘大人,若不是您,我们母子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飞与张启在玄夜卫北司整理证据,王彦将谢渊留下的奏疏副本交给他们,上面详细记录了石迁贪墨边军粮饷的数额、时间与渠道,而魏忠良当年曾包庇石迁,拖延罪证核验。“这奏疏是关键。”秦飞道,“石迁是魏进忠的前任,魏党与石迁是旧党,只要将这奏疏呈给陛下,就能将魏进忠与贪腐案牵连在一起。”
李默在玄夜卫北司见到了周显,周显向他说明情况:“李大人,谢太保当年的北境战功,需要宣府卫旧部的证词来证明,魏党说他‘通敌’,纯属无稽之谈。你是宣府卫的副总兵,你的证词最有说服力。”李默拱手道:“周大人放心,我定会如实向陛下陈述谢太保的战功,绝不让忠良蒙冤。”
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金陵城的街道上,驱散了些许寒意。虽然魏党的罪网仍未撕破,被捕的官员仍在狱中,但忠良阵营已凝聚起力量——刘玄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周显与秦飞收集证据,李默准备证词,刘焕核查粮饷账目。百姓们从门缝里探出头,看着街上的阳光,眼中重新燃起了对公道的期盼,他们知道,这场与奸佞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片尾
紫宸殿内,德佑帝坐在御座上,脸色凝重地听着刘玄与魏进忠的辩论。刘玄呈上谢渊的奏疏副本与文勘房的核验报告,力证张慎与王彦无罪;魏进忠则一口咬定二人是谢党核心,拍着胸脯嘶吼:“陛下若纵容此等‘逆臣’,他日谢党余孽必聚众作乱,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人头担保?”刘玄上前一步,声如洪钟,“魏大人敢担保,石迁当年贪墨的三百万边军粮饷与你无关?敢担保镇刑司缇骑滥杀的百姓皆是‘谢党’?这是户部尚书刘焕刚呈递的粮饷账册,上面有你亲信张文签字的挪用记录,还有玄夜卫查获的理刑院番子供词——你指使他们伪造谢党书信,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德佑帝指尖摩挲着龙椅扶手,目光扫过殿中跪伏的官员,最终落在周显呈上的文勘报告上。殿外晨光透过窗棂,照在“守正”二字的拓片上,竟有几分刺眼。他沉默良久,终是沉声道:“魏进忠暂卸镇刑司提督之职,回府待查;张慎、王彦交玄夜卫看管,不得擅用刑罚。刘首辅、周指挥使,限三日内查清石迁贪腐案与谢党案疑点,呈朕亲阅。”
魏进忠如遭雷击,瘫软在地,却不敢违逆圣意;刘玄与周显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振奋,齐声领旨:“臣遵旨!”紫宸殿的龙涎香在晨光中散开,这场牵动金陵城的朝堂博弈,终以忠良阵营的初步胜利暂告段落,但所有人都清楚,魏党根基未除,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卷尾
天德五年这夜的金陵,是奸佞跋扈的终点,亦是忠良昭雪的起点。魏进忠以“谢党”为名织就的罪网,在朱雀大街的火把亮起时看似密不透风,却终因张慎的疏稿、王彦的奏疏、李嵩的倒戈而露出破绽。镇刑司缇骑的马蹄声曾踏碎街巷安宁,可玄夜卫的刀鞘、文勘房的笔墨、内阁的朝笏,终究撑起了公道的脊梁。
谢渊虽死,其“守正”之志未绝——秦飞的密探仍在追查魏党余孽,张启的文勘房连夜核验粮饷旧档,李默的宣府旧部已备好北境战功证词,刘焕的户部正梳理着贪腐链条。那些曾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的百姓,已敢在晨光中悄悄清扫街巷的血迹;那些曾缄口不言的官员,正暗递罪证于玄夜卫的暗桩。
魏进忠的暂退,不是结局。他府中仍藏着构陷忠良的旧档,理刑院的番子仍在暗处窥伺,德佑帝的犹豫仍未彻底消散。但这夜之后,“谢党”不再是令人胆寒的罪名,而是忠良的印记;魏党的权势不再是不可撼动的大山,而是风中之烛。
金陵的晨光已穿透阴霾,谢渊的冤屈、张慎的赤诚、王彦的坚守,终将在三日后的廷议上大白于天下。这场以夜为幕的博弈证明:权阉的朱笔或许能圈定生死,却圈不住人心;缇骑的铁链或许能锁住身躯,却锁不住忠魂。下一卷,且看三日后紫宸殿上的最终对峙,看忠良扬眉,奸佞伏法,让“守正”二字,重耀大吴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