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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6章 史料·魏进忠饰非掩罪录(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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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肆里瞬间安静下来,茶客们你看我我看你,随即爆发出热烈的附和。穿粗布短褂的汉子拍着桌子骂道:“我爹就是谢家军的老兵,去年冬跟着谢大人打仗,从来没断过粮!张承业说饿死五万人,纯属放屁!”

角落里,两个商人模样的人拿出魏党刊印的报纸,当着众人的面撕得粉碎,扔进炉子里。纸页燃烧的“噼啪”声在茶肆里格外清晰,像极了谢渊临刑前“护我大吴”的呐喊,也像极了百姓对奸党的唾骂。掌柜的连忙上前劝阻:“诸位小声点,被番子听见就糟了!”

“糟什么糟?”王老汉捋着胡须,声音洪亮,“谢大人为咱们守边疆,连命都丢了,咱们连说句公道话都不敢,还算什么大吴百姓?魏大人的法,是只诛忠臣不诛奸佞的法;他的‘安定’,是逼死清官后的假太平!这样的安定,我不稀罕!”

茶客们纷纷鼓掌,有人端起茶杯敬向西方——那是谢渊伏诛的方向:“谢大人,您的冤屈,咱们记在心里!魏进忠的谎言,骗不了咱们!”此刻茶肆外的番子已听见动静,正往里面冲,茶客们却没有一个退缩,纷纷站起身,眼神里满是坚定。

见民间非议难平,魏进忠又生一计。他命人将那艘伪造的“谢渊通敌粮船”残骸,从秦淮河畔拖到正阳门广场示众,船身刷上“逆臣谢渊通敌罪证”八个大黑字,派百名兵卒看守,强迫往来百姓“观罪证”,还要每人留下“谢渊该杀”的签名。

正阳门是金陵城最繁华的地方,平日里人来人往。如今粮船一摆,广场上却死气沉沉。兵卒拿着鞭子,驱赶着百姓上前“观瞻”,有老妇路过,看着船身的大字,当场哭了出来:“谢大人怎么会用这样的破船通敌?他当年给咱们修水渠,用的都是最好的木料啊!”

兵卒正要上前呵斥,却被身边的小旗拦住。小旗低声道:“别惹民怨,魏大人要的是‘示众’,不是‘逼反百姓’。”他看着那艘粮船,眉头皱了起来——船板是新的,上面的“私印”刻得很浅,边缘还很锋利,根本不是常年使用的旧印,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伪造的。

当晚,夜深人静时,一个黑影悄悄溜到粮船旁。他借着月光,用石块在船板上刻下“魏党构陷”四个大字,刻得又深又急,手指被木屑划破都浑然不觉。刻完后,他对着粮船磕了三个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中——有人说,那是谢渊的旧部,也有人说,只是一个普通的百姓。

第二日清晨,兵卒发现船板上的字,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用砂纸连夜刮去。可痕迹虽消,流言却更快地传开了。百姓路过正阳门时,都会特意多看几眼那艘粮船,有人指着船板上刮过的痕迹,低声对孩子说:“你看,这上面曾写着真相,就像谢大人的冤屈,擦不掉的。”

看守粮船的兵卒,多是从边军抽调来的,其中有个叫赵虎的小兵,曾是谢渊麾下的亲兵。他看着那艘伪造的粮船,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谢渊治军极严,军粮运输用的都是上好的楠木船,船板厚实,私印刻得深而有力,绝不像眼前这船,板薄印浅,一看就是仓促伪造的。

午休时,赵虎蹲在墙角吃饭,忍不住对身边的同伴说:“这船不对劲。谢将军当年运粮的船,我见过无数次,私印都是刻在船帮内侧,哪有刻在船板正面的?而且这印刻得太浅,边缘都没磨损,哪有真章那么有年头?”

同伴吓得连忙捂住他的嘴,四下看了看才低声道:“你不要命了?这话要是被校尉听见,咱们都得下诏狱!”赵虎却摇了摇头,眼眶通红:“我跟着谢将军在宣府打北元,他把自己的棉衣给我穿,这样的人怎么会通敌?这些‘罪证’,全是假的!”

类似的怀疑,在看守兵卒中悄悄蔓延。有兵卒发现,粮船的船钉是新打的,上面没有一点水锈,显然没在水上航行过;还有人注意到,所谓的“私印”,刻的是“谢渊”二字,可谢渊的私印向来是“谢氏忠肃”,根本没有单刻名字的。这些破绽,像种子一样,在兵卒心里发了芽。

有个老兵甚至悄悄将船板上的木屑收了起来——他听说秦飞大人正在暗中调查谢渊案,这些木屑或许能证明船是新造的。他把木屑包在油纸里,藏在腰带夹层,心想:“就算我人微言轻,也要为谢大人留一点证物,不能让他白死。”

魏进忠很快得知了兵卒的私语,却并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百姓与兵卒的怀疑,不过是无关痛痒的流言,只要他掌控着朝堂、握着生杀大权,就能把谎言变成“历史”。他甚至开始筹划为自己建“功德碑”,刻上“除逆安邦,功盖千秋”的字样,立在正阳门旁,与谢渊的“罪证”粮船遥遥相对。

他还命人修改国史初稿,将谢渊的传记从“忠臣传”移到“逆臣传”,删去他所有的战功,只写“通敌谋逆,伏诛西市”。负责修史的史官不肯从命,魏进忠就以“谢党余孽”为由将其罢官,换了自己的亲信执笔。亲信谄媚地问:“魏大人,您的传记要不要加进去?”他笑着摆手:“不急,等我再立几件‘大功’,自然要名留青史。”

为了彻底断绝翻案的可能,魏进忠下令销毁所有与谢渊相关的“正面记录”——谢渊的奏疏手稿、边军的战功文书、百姓为他立的“功德碑”,都被缇骑搜出,当众烧毁。火光冲天,百姓站在远处看着,有人低声哭道:“他们要烧了谢大人的功绩,烧不掉咱们的记忆啊!”

他甚至想除掉李默——这个唯一的“人证”。石崇劝道:“李默还有用,留着他,谢渊的‘罪’就多一分‘佐证’。等风头过了,再杀他不迟。”魏进忠觉得有理,便将李默软禁在宣府,派人严密看守,既不让他开口翻供,也不让他轻易死去。

魏进忠站在府中高楼,望着金陵城的全貌,得意洋洋。他以为自己赢了——忠良已死,朝堂尽在掌控,舆论被他扭曲,历史也能被他篡改。可他忘了,民心不是纸,能随意涂抹;公道不是风,能轻易吹散。他脚下的土地,还浸着谢渊的血,而这血,终会成为刺破谎言的利刃。

德佑四年春,秦飞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他乔装成商人,潜入宣府,见到了被软禁的李默。李默早已被良心折磨得不成人形,见秦飞带来谢渊旧部的书信,当场哭倒在地,拿出了魏进忠胁迫他作伪证的密信,还详细供述了石崇伪造粮船、赵安摹写密信的全过程。

与此同时,赵虎等老兵将粮船的木屑、兵卒的证词送到了秦飞手中;王老汉联合金陵百余名百姓,写下《万民书》,细数谢渊的功绩,恳请陛下明察。秦飞将这些证物与《万民书》一同呈递,还找到了兵部存档的谢渊御敌文书——与镇刑司篡改的版本截然不同,铁证如山。

德佑帝看到证物,才知自己被奸党蒙骗,当场气得吐血。他下令将魏进忠、石崇等人下狱,命三法司重新审理此案。当缇骑闯入魏府时,魏进忠还在欣赏为自己撰写的“功德碑”碑文,见到镣铐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终究还是破了。

从魏府搜出的账簿,彻底揭开了这场闹剧的真相——上面详细记录了伪造粮船的花费、贿赂翰林的银两、收买李默的钱财,每一笔都沾满了谢渊的血。石崇被缇骑押赴诏狱时,面如死灰,他深知自己手上的血债难偿,却未料魏进忠的残余势力仍在作祟。魏进忠虽身陷囹圄,却通过贴身小太监传递密信,指使司礼监掌印太监王秉成,暗中伪造“石崇私藏逆产、勾结北元余党”的假证,妄图将构陷谢渊的主责全推给石崇,为自己脱罪。

王秉成是魏进忠一手提拔的亲信,接到密信后立刻行动,命人在石崇旧宅地下埋入北元制式的弯刀与金银,再以“查抄逆臣家产”为由当众挖出,欲坐实石崇“通敌铁证”。幸得负责审理此案的秦飞心细,发现弯刀上的锈迹新嫩,绝非常年私藏之物,又传讯石崇旧宅管家,才戳穿这场栽赃——管家供出是王秉成的人连夜闯入埋物。德佑帝震怒,连贬王秉成三级,将其发往皇陵守墓,彻底肃清魏进忠在宫中的残余势力。

镇刑司提督一职因石崇下狱而空缺,朝臣纷纷举荐人选。秦飞力荐镇刑司次长蒋忠贤继位——蒋忠贤在石崇任内一直分管文勘档案,为人正直,石崇构陷谢渊时,他虽无力阻拦,却暗中保留了不少原始文书,正是这些文书为日后翻案提供了重要佐证。德佑帝召蒋忠贤问话,见他对镇刑司积弊了如指掌,又提出“清旧案、整吏治、严律法”的治理方略,当即准奏,下旨任命蒋忠贤为新任镇刑司提督。

蒋忠贤走马上任当日,便带着亲信清查镇刑司旧档,将石崇任职期间篡改的文书、制造的冤假错案逐一梳理,短短一月便为三名类似谢渊的冤臣平反。他在衙门前立起“明镜碑”,上书“不欺心、不附势、不枉法”九字,以表心志。谢渊的冤案终得昭雪,德佑帝追封他为“忠肃公”,在忠烈祠立像,还下旨将魏进忠的“功德碑”改为“奸佞碑”,刻上他构陷忠良的罪行。正阳门旁的粮船残骸被拆毁,木屑与谢渊的骨灰一同下葬——这一次,血痕与真相,终于不再被掩盖。

卷尾·史鉴

魏进忠饰非掩罪的闹剧,终以身败名裂收场。他以权势为笔,以谎言为墨,妄图篡改历史、掩盖血痕,却不知“民心为镜,公道为碑”——谢渊的忠勇,刻在百姓心里;魏党的狠毒,记在青史页间。所谓“舆论操控”“罪证伪造”,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伎俩,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检验与民心的裁决。

此案留给后世的警示,尤为深刻:奸佞或许能逞一时之凶,却终会被钉在耻辱柱上;忠良纵然蒙一时之冤,却终将名留青史。德佑帝晚年常对太子说:“莫信奸佞的花言巧语,要信百姓的口碑,信案前的铁证。”这正是谢渊之冤与魏进忠之恶,留给大吴最珍贵的史鉴——公道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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