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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5章 云作衣袂风作马,月为灯烛雪为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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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

《大吴通鉴?德佑朝纪事》载:

“天德三年,谢渊将伏法西市,临刑前北向三拜阙下。其神色坦荡无怖,步履沉稳如恒,虽缧绁在身、粗服蔽体,犹存正一品太保之凛然风节。时镇刑司掌监斩,诏狱署主督刑,玄夜卫环布防务,循私党之令隔绝三法司,使祖制会审之规形同虚设。官官相护之网密如罗织,弥于街巷阡陌;百姓夹道垂泪,吞声饮泣,莫敢公言。寒风裂空,卷霜砾而号,乌云覆城,蔽天光而晦,忠良临难之节,炳然见于斯境。”

史评:《通鉴考异》曰:

“谢渊刑场三拜,非为私君邀宠,乃为社稷致诚;非为自证冤屈,乃为明志守节。一拜酬永熙帝知遇之恩,报拔擢于寒微、托国于股肱之重;二拜谢万民拥戴之德,感灾年赈济、戍边安邦时之倾心相托;三拜守江山社稷之忠,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之素志。刑场之上,孤臣独立,刀光映寒而志不挠,权网张密而心自坦。

此乃《孟子》‘威武不能屈’之实证,亦为封建王朝忠良之悲:权柄可倾忠良之身,却难倾其金石之志;势焰可压磊落之行,却难压其松筠之节。三拜之间,声虽未发,而忠义之昭,已逾雷霆;刃虽未落,而清名之着,已炳青史。盖忠奸之辨,民心之向,不在一时之荣辱,而在千古之公论,谢渊之节,足为后世臣子立镜,亦为后世君王立戒。”

青萍

青萍栖隐翠微家,未踏红尘路半斜。

晨撷岩间灵草露,暮煎石上古松茶。

云作衣袂风作马,月为灯烛雪为纱。

岂问人间名与利,漫观溪畔落松花。

铅灰色的乌云仍如凝固的墨汁,死死压在西市刑场之上,寒风卷着冰粒,如无数把小刀子,刮过玄铁铠甲发出细碎的锐响,与铁链拖地的 “哗啦” 声交织,在死寂中撕开一道冷冽的缝隙。重兵列阵的铁墙依旧密不透风,士兵们身披玄黑战甲,头盔下的目光冰冷如铁,死死盯着被押至刑场中央的谢渊。长枪斜指地面,枪尖寒光如织,将谢渊的身影围在一片青冷的锋芒之中;断头台的黑木上,鬼头刀静静横卧,刀刃映着阴沉的天光,泛着噬人的冷光,刀背铁环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发出 “呜呜” 的低鸣,像是在催促着死亡。

谢渊停下脚步,站在刑场正中,粗布囚服在寒风中微微飘动,却依旧平整利落。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如一株孤松立在荒原,无视周围森然的刀光与士兵们冰冷的注视,目光缓缓抬向皇宫的方向 —— 那片笼罩在乌云下的宫城,是他效忠半生的地方,也是此刻赐他死罪的所在。他曾任正一品太保兼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掌全国军政、九边防务,兼掌御史台监察百官,总领京师布防与朝政监察,半生心血都倾注在这片江山之上,如今却要以 “通敌谋逆” 的罪名,死在自己守护的土地上。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士兵们的呼吸都刻意放轻,围观的百姓也屏住了声息,唯有寒风依旧呼啸,却似被这孤臣的气场震慑,竟少了几分狂躁,多了几分凝滞的沉重。谢渊的目光缓缓扫过刑场,从高台上的奸佞到外围的百姓,从森然的刀枪到冰冷的刑具,神色平静无波,没有丝毫惧色,只有一片历经风霜后的坦荡。他想起永熙帝临终前的嘱托,想起安定门城头的烽火,想起晋豫灾区百姓的泪光,心中没有怨怼,只有对江山社稷的牵挂,对忠义之道的坚守。

他抬手,缓缓拂过囚服的衣襟,将被寒风吹起的褶皱抚平,动作缓慢而郑重,仿佛在整理朝服,而非这粗陋的囚衣。这个动作,是他半生为官的习惯,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要保持着正一品大员的体面与尊严,更要保持着内心的清明与坚定。寒风卷着冰粒打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却无法动摇他心中的信念,他知道,今日之后,自己或许会身首异处,但忠义之名,终将留在百姓心中,留在大吴的青史之上。

谢渊立在刑场中央,目光定定落在皇宫深处 —— 那是永熙帝陵寝所在的方向,也是他当年蒙先帝知遇、一步步走上仕途巅峰的起点。他恍惚忆起,神武年间初入仕途时,自己不过是江南一隅的小小县令,只因兴农桑、平冤狱,政绩卓然,才被微服巡访的永熙帝看中。从县令到州府,从六部郎官到兵部尚书,再至加太保衔、兼掌御史台,一路拔擢,终至正一品大员,总领全国军政与朝政监察,全赖先帝的识人善任与托付之重。

永熙帝弥留之际,曾执他之手,目光恳切:“朕观你忠勇笃实,今将江山社稷托付于你,务必守京师、安万民、除奸佞,莫负朕之厚望。” 那时的他,免冠伏地,叩首至地,直言:“臣谢渊,此生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陛下、不负江山!” 那誓言犹在耳畔,如今却要身赴刑场,虽未能尽践 “鞠躬尽瘁” 的全诺,却也算践行了 “死而后已” 的赤诚,对先帝、对这片江山,他心中并无半分愧疚。

寒风卷着冰粒打在囚服上,他却毫不在意,缓缓屈膝,膝盖与冰冷的冻土相触,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响。这声响在死寂的刑场中格外清晰,像是叩击在每个人的心上。他双手平按于地,腰背挺得笔直如松,纵然粗服蔽体、身陷囹圄,那份正一品太保的凛然风节依旧未减。额头缓缓低垂,再猛地落下,与冻土重重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 —— 这一拜,是谢半生知遇之恩,谢先帝的信任与托付,谢那份让寒门学子得以施展抱负的君臣相知。

额头沾了尘土与细碎的冰碴,他却未曾抬手拂去,只保持着叩拜的姿态片刻,仿佛要将这半生的感念与赤诚,尽数刻进这片他守护了数十载的土地。刑场之上,甲士的呼吸都刻意放轻,百姓的啜泣声也悄然停歇,唯有寒风呜咽,似在为这庄重的一拜低回。

这一拜,是谢渊对永熙帝的感恩。感恩先帝的知遇之恩,让他一个寒门学子得以施展抱负;感恩先帝的信任之重,将全国军政大权托付于他;感恩先帝的君臣相知,让他得以在朝堂之上直言敢谏,坚守本心。他想起当年安定门保卫战,北元铁骑十万压境,朝堂之上一片主和之声,唯有永熙帝支持他的抗敌主张,给了他调兵遣将的权力,才让他得以击退北元,保住京师。这份知遇之恩,他此生难忘。

起身时,他的动作依旧沉稳,没有半分踉跄,额间沾了尘土,却毫不在意。他望着皇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缅怀与不舍,仿佛又看到了永熙帝那恳切的目光。寒风卷着冰粒落在他的囚服上,转瞬融化成水珠,像是为这一拜落下的无声叹息。高台上的魏进忠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死到临头,还在做无用之功,先帝早已驾崩,谁还会护着你?” 谢渊闻言,却并未理会,他知道,这一拜,不是做给任何人看的,而是做给自己的良心,做给逝去的先帝。

谢渊直身而立,稍作停顿,目光转向刑场外围的百姓,神色中多了几分温和与愧疚。他一生为官,始终以 “为民请命” 为己任,从晋豫大旱时的赈灾救民,到北疆战乱时的保境安民,再到京师安定后的休养生息,他始终将百姓的安危放在首位。他想起晋豫大旱时,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他奉诏赈灾,亲赴灾区,布衣素食,与百姓同甘共苦。他弹劾贪污赈灾粮饷的官员,调拨国库粮米,教百姓种植耐旱作物,终于让数百万百姓得以存活。那时,百姓们为他立生祠,称他为 “谢青天”,这份拥戴,他始终铭记于心。

可如今,他却因奸佞构陷,即将赴死,再也无法为百姓遮风挡雨。徐党当道,朝政混乱,赋税繁重,百姓们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他心中满是愧疚。他再次屈膝、俯身,双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这一次,他的额头磕得更深,更重,发出的声响在死寂的刑场中回荡,震得人耳膜发颤。这一拜,是谢渊对百姓的愧疚。愧疚自己未能清除奸佞,让百姓再遭疾苦;愧疚自己未能守护好江山,让百姓面临战乱之危;愧疚自己即将离去,无法再为百姓谋福祉。

刑场外围的百姓们见状,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啜泣声爆发出来。一名白发老妪,由孙儿搀扶着,对着谢渊的方向深深鞠躬,泪水顺着皱纹纵横的脸颊滚落:“谢大人,您是忠臣,是百姓的青天,我们对不起您!” 几名北疆老兵也纷纷单膝跪地,高声喊道:“谢大人,您对得起百姓,是我们对不起您!” 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死寂的刑场,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玄夜卫南司的密探想要呵斥,却被谢渊的目光震慑,下意识地停住了手。谢渊起身时,眼眶微红,却没有泪水滑落,他对着百姓们微微颔首,声音沉稳而温和:“诸位乡亲,谢渊一生,未能为你们做得更多,如今身陷囹圄,即将赴死,唯有愧负苍生。愿你们日后安居乐业,再无战乱疾苦。” 百姓们闻言,哭得更加伤心,纷纷喊道:“谢大人,我们等着您平反昭雪!”“谢大人,您一定要活着!” 可谢渊知道,这不过是百姓们的美好愿望,他的命运,早已被徐党掌控。

谢渊两次叩拜之后,直身而立,目光扫过刑场,扫过京师的大街小巷,扫过北疆的方向,神色愈发坚定。他是大吴的太保兼兵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掌全国军政、九边防务,守护这片江山,是他一生的职责与使命。他想起安定门保卫战,他与岳谦日夜坚守城头,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吃粗粮、穿铠甲,三个月未曾卸甲,最终击退北元铁骑,保住了京师;他想起北疆的边防,他亲自巡查,加固城防,设置烽燧,让北元铁骑不敢轻易南下;他想起京师的布防,他整顿京营,清除冗兵,让京师成为固若金汤的堡垒。

如今,他即将赴死,却依旧放不下这片江山。徐党当道,官官相护,朝政混乱,边防空虚,大吴的江山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他第三次俯身,双膝跪地,脊背绷得笔直,额头久久贴在地面,仿佛要将自己的赤诚与忠烈,尽数刻进这片他守护过的土地。这一拜,是谢渊对江山的坚守。坚守自己一生的忠义之道,坚守永熙帝的嘱托,坚守百姓的期望;这一拜,也是对奸佞的控诉,控诉他们构陷忠良,祸乱朝纲,危害社稷;这一拜,更是对未来的期盼,期盼有朝一日,奸佞被清除,朝政清明,江山永固。

起身时,他的动作依旧沉稳,没有半分踉跄,额间的尘土与汗水混合在一起,却更显其忠义之姿。他对着江山的方向,深深凝望了一眼,目光中没有怨怼,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坦荡与坚定。高台上的徐靖见状,气得浑身发抖,高声喊道:“谢渊,你休要妖言惑众!你通敌谋逆,罪该万死,还敢在这里惺惺作态!” 谢渊闻言,转头看向徐靖,目光锐利如刀:“徐靖,我谢渊一生忠君爱国,光明磊落,通敌谋逆之罪,纯属子虚乌有!倒是你们,官官相护,构陷忠良,通敌北元,才是真正的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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