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立门槛(1/2)
皇佑四年殿试,便在这样一种诡异而紧张的氛围中拉开了序幕。
周怀仁的暴毙被官方定性为“突发心疾”,秘而不宣,仅在小范围内引起波澜。礼部迅速递补了另一位资历相当的官员接任主考,一切程序仿佛按部就班,唯有知情者才能感受到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汹涌。贡院内外,皇城司的明岗暗哨比以往任何一届都要密集,赵明烛亲自坐镇,异色的瞳孔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陈砚秋是在殿试当日清晨,接到宫中传旨的。因原定参与读卷的翰林学士钱晦前夜不慎染恙,官家特旨,命他这位“养病”的翰林学士,暂代读卷官之职,即刻入贡院。
这道旨意,来得突然,却也微妙。
陈砚秋的身体状况,朝野皆知。让他抱病参与殿试,看似不合常理,但细究之下,却又在规矩之内。他是翰林学士,有资格参与读卷;他虽病重,但意识清醒,学问根基犹在。更重要的是,他在韩似道案中的“刚直”与“冤屈”,以及金殿之上那惊心动魄的举证,使其在士林和部分朝臣中,拥有了特殊的名望与象征意义。让他出现在殿试现场,某种程度上,可以安抚因周怀仁暴毙和之前科举黑幕而浮动的人心,彰显朝廷此次殿试“公正无私”的决心。
然而,陈砚秋和匆匆赶来的赵明烛都明白,这背后恐怕没那么简单。这或许是文彦博或者其他势力平衡的结果,也可能隐藏着更深的意图——将他这个“麻烦”置于众目睽睽之下,看他如何应对,或者……另有所图。
“你的身体……”赵明烛看着陈砚秋苍白如纸的脸色,眉头紧锁。此时的陈砚秋,连长时间站立都困难,如何能支撑完繁重的殿试流程?
陈砚秋靠在榻上,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才缓过气来,他看了一眼身旁眼眶微红、满是担忧的林窈娘,以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我必须去。”他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殿试……这是战场。我不能缺席。”
他知道,这是“清河”在韩似道死后,新旧势力交替的关键时刻,他必须亲自去看着,去感受,去判断。那个新的“提线人”是谁?他们又想在这场国之盛典中,玩弄怎样的把戏?
崔月隐默默上前,取出金针,在他几处大穴上飞快地刺入,暂时激发他残存的精力,压制痛楚。“这套针法,能让你支撑两个时辰,但之后……会加倍反噬,需卧床静养数日。”她声音低沉,带着不忍。
“两个时辰……足够了。”陈砚秋感受着体内强行被调动起来的一丝气力,对赵明烛道,“赵兄,贡院内外,就拜托你了。”
赵明烛重重点头:“放心。”
最终,陈砚秋换上了久违的绿色官袍(宋代翰林学士常服色),官袍穿在他消瘦的身躯上显得有些空荡。他拒绝了轿辇,由两名内侍搀扶着,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位于皇城内的贡院。
贡院门前,旌旗招展,甲士林立,气氛庄严肃穆。来自全国各地的贡士们,早已按序列队等候,他们身着白色襕衫,神情或紧张,或兴奋,或肃穆。看到一位需要人搀扶、面色病态的官员到来,不少贡士都投来好奇与探究的目光。
陈砚秋的目光,却越过那些年轻的士子,落在了贡院入口处,那座汉白玉雕砌的“龙门”石坊之上。
“龙门”,取“鱼跃龙门”之意,是无数寒窗苦读士子心中的神圣象征,跨越此地,便意味着踏入了通往天子堂的最后一道门槛,前程似锦,光宗耀祖。
阳光照射在“龙门”石坊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陈砚秋眯起眼,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无数前赴后继的身影,看到了希望、挣扎、荣耀,也看到了阴谋、交易、鲜血。这座石坊,见证了多少公平与不公,承载了多少梦想与幻灭。
他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踏上“龙门”的石阶。
就在他即将迈过石坊门槛的那一刻,身旁传来一个平和而带着些许关切的声音:
“陈学士抱恙在身,仍坚持为国抡才,实乃我辈楷模,令人感佩。”
陈砚秋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身着紫色宰相常服、气度雍容的中年官员,正站在石坊内侧,面带温和笑容地看着他。正是当今宰执,文彦博。
他显然也是刚到,正准备进入贡院。与陈砚秋的病弱狼狈相比,文彦博显得从容不迫,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文相公。”陈砚秋微微颔首示意,声音沙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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