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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3章 草纸比银圆硬(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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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甲缝里还沾着桑泥,却把信物擦得发亮:掌柜的,这能换两升米不?

米店掌柜捏着信物,盯着那枚篆体看了又看。

后堂突然传来跑堂的惊呼:东家!

对门布庄刚收了这信物,换走五尺土布!湖州南栅口的米店门脸被日头晒得发白,王老汉攥着靛蓝信物的手在柜台沿上蹭了三蹭,指甲缝里的桑泥蹭出条灰线:掌柜的,就两升糙米,成不?

柜台上的算盘珠子一响,刘掌柜推了推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眯成条缝。

他捏着信物对着光看了又看,靛蓝布上的篆体被晒得发暗,倒像块浸在水里的玉。这算哪门子钱?他把布片拍回柜台,上头说丝债券都不作数,你这布片子...要真能换粮,我米缸早空了。

刘掌柜!

围观的人群突然炸开。

梳油头的李屠户挤到前面,从裤腰里摸出块同样靛蓝的布片拍在柜台上:我闺女在顾苏织坊当染娘,上月工钱就发的这个!他粗声粗气地扒拉算盘,按坊里规矩,这一片抵五尺土布,换两升米够不够?

卖菜的张婶也挤过来,怀里的竹篮晃得青菜叶直颤:我家二小子在夜校学做账,顾先生说这字是织娘的手信!她掏出块边角磨毛的信物,上回我拿半块换了二斤盐,盐店老张收得可痛快!

王老汉的腰板突然直了。

他想起三天前在茶棚里,挑夫老周拍着胸脯说顾先生的信物比钱庄票子实在,又想起织坊的陈阿彩摸着信物掉眼泪:我孙子说,这布上的字比我顶针还亮。他颤巍巍捡起信物,往刘掌柜跟前凑了凑:我外孙女在织坊当学徒,她捎信说...说顾先生烧了银行本票,就为让咱们信这字。

烧本票?刘掌柜的手一抖。

他突然想起今早伙计说对门布庄收了信物,换走五尺土布;又想起前儿看见隔壁裁缝铺的小娘子用信物付了裁衣钱。

柜台下的脚不自觉往后缩了缩——米店后仓还堆着半车顾苏织坊的醒蓝布,那布的销路在四乡八里可硬得很。

我这还有!

我也有!

七八个声音炸成一片。

卖鱼的阿福把信物别在布衫扣眼上,裤脚还滴着水:我上个月给织坊送鱼,工钱到现在没结,拿这信物抵了正好!他扯着嗓子喊,顾先生说了,信物能转赠能优先取货,我抵给刘掌柜,算结清账!

刘掌柜的额头渗出细汗。

他盯着柜台上叠成小塔的靛蓝布片,突然想起昨日在城隍庙听见的传言:顾苏织坊联合十六家小作坊要开信物集市,所有摊位都标信物折算值。

他喉结动了动,弯腰从柜台下摸出升斗:王伯...您要两升糙米是吧?

王老汉的眼眶瞬间红了。

他看着刘掌柜往升斗里倒米,金黄的米粒在靛蓝布上滚成串,突然想起织坊后宅那株老桑树——去年春荒时,顾先生让人把桑叶磨成粉掺在粥里,救了三十户蚕农的命。

他抹了把脸,把米袋往肩上一扛:刘掌柜,下回您要换绸子,我给您捎两匹顾苏的醒蓝布!

消息像长了翅膀。

三日后,松江的茶棚里,挑夫们用半块信物换热乎的阳春面;嘉兴的布庄前,小贩把信物撕成两半找零;就连苏州河的船工,都开始用信物抵船资——船老大拍着船板笑:顾先生的字,比法币禁泡!

日本商会的黑田次郎蹲在虹口茶楼角落,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茶馆伙计高喊:半张信物加三个铜板,够你喝碗面!米店收信物比例:1:0.8法币织娘用信物结欠薪案例:3起。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窗外掠过几个举着信物的妇人,笑声像一串银铃。

顾氏信用圈的火苗越烧越旺时,顾承砚正站在城隍庙前的香樟树下。

十六家小作坊的招牌在风里晃,染坊的蓝布、绣坊的花绷、织坊的梭子,整整齐齐排在青石板上。

他抬手敲下开市锣,的一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今日不做买卖,只认情分。顾承砚的声音混着香火味飘向人群。

他从袖中抽出一叠银行本票,在众人倒抽冷气的声响里,投入面前的青铜香炉。

火苗舔着纸边,三兴钱庄的朱印慢慢蜷成灰,这纸能换银圆,却换不来人心。他望着灰烬里飘起的纸蝶,可咱们手里的信物能换粮换布,能抵工钱能传情分——因为这不是钱,是咱们织出来的信。

外国记者的镁光灯闪成一片。

《字林西报》的摄影记者举着相机喊:顾先生,您觉得这能取代法币吗?

取代?顾承砚弯腰拾起地上的信物,布角还沾着孩子的口水印,它取代不了法币,但能让老百姓知道——钱该是什么样的。

当晚,顾苏织坊的后宅飘着雨丝。

青鸟掀开门帘时,雨水顺着斗笠边缘滴在青石板上,响成一片。

他把电文往桌上一放,刀鞘撞出清脆的响:南京伪财政部急电,要讨论查封顾氏信用圈

顾承砚正对着烛火看一张被折成纸船的信物。

纸船的边角磨得发毛,船身上的字被蜡油染得斑驳,倒像块浸在时光里的玉。

他捏着纸船走到廊下,雨水顺着屋檐砸在青瓦上,他轻轻一松手,纸船便飘进了雨幕里。

他们到现在还不懂。他望着纸船顺流漂远,路灯的光映在水面上,把纸船照成一片不肯沉没的叶子,压不住的从来不是钱,是人心动了。

雨丝渐密时,苏若雪抱着一叠账本走进来。

她发梢沾着雨珠,却笑得眼弯成月:阿砚,湖州线人说,有个老秀才带着孙子在教字的篆体写法。她翻开账本,最后一页歪歪扭扭记着:十月初三,江西修水来信——丝债持有者自发组织轮工队,说是要...要织一片信给顾先生看

顾承砚接过账本,指尖抚过那行墨迹未干的字。

窗外的雨越下越急,《茧火谣》的二胡声从弄堂深处飘来,混着雨滴敲瓦的轻响,漫过了青灰色的屋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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