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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春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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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造谣!这京都里的流言,在座的哪一个没过耳!其中穿得最沸沸扬扬的是谁,那人又为何没出现在这所谓的奏章参本上?诸位难道不心知肚明么?!”

嘈杂的责斥小了些许。

秦朗自觉得了反击的机会,血丝斑布的眼中爆发出疯狂之意:“哈哈哈哈谢逐临!你和这□□之间的龌龊,怎么自己不敢在奏折中提起一星半点?”

“怎么,莫非谢小侯爷以为扯上诸位大人,就能将这些丑事都遮掩过去了?”

他嘴角扭曲出一个恶劣又嫉恨的笑。

“这□□日日流连衙察院,甚至夜夜宿在里头,也不知和谢小侯爷干了多少茍且的勾当!”

群臣被他这不要命的疯言疯语吓住,俱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逐临冷淡道:“雘郡君是为圣上亲封衙察院首席画像师,留居衙察院协理破案又如何?”

“秦大人是对圣上的亲封有什么不满么?”

猝不及防被点到的楚询顿了顿,珠帘后的脸都快把嘴撇烂了。

得,他是一块万能砖,哪里要用哪里搬。

秦朗噎了噎,又挣扎着嘶吼道:“这□□还和你谢逐临在宫中公然共骑纵马,男女授受不亲!她尚未出阁,这不是不检点,又是什么!”

谢逐临冷笑一声,掀了薄唇正要说话,忽然滞住半秒。

似乎有些顾虑地,他不动声色地睨向任阮。

少女知道他心中迟疑是为自己的缘由,索性反而上前一步,抢先大大方方道:“臣女与谢大人圣上亲口赐婚,媒妁之言,婚约在身,亲密些又有何妨?”

殿上始料未及的抽气声顿时此起彼伏。

傅重礼面无表情地压下薄唇,将喉间本欲出的解围之言抑回。

那些话随着控制不住下落的心脏,一同沉沉坠没,仿佛落入永无尽底的深渊。

在周遭一片朝向殿堂中央的翘首瞩目里,他有些突兀地逆流回身,垂眸轻抚了抚紫袍前襟的微褶。

修长的手指触碰到高贵紫袍里的粗麻孝衣。

傅重礼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将紫襟按下,盖住其内凄楚的白。

他没再回头。

而殿堂中央,谢逐临幽沉的眼眸深处,则随着少女的承认,微微一亮。

任阮没管身后众人各自心思,上前一步,嘴角扬着游刃有余的笑意,毫不示弱地盯住呆若木鸡的秦朗。

她乘胜追击:“昔年思辞姑娘与先帝共骑踏青,亦是定下婚约后的一段佳话。难道依照秦大人的意思,也要指责先皇太后不检点么?”

涉及早逝的皇太后,秦朗如何敢胆再攀咬泼污。

但比起这个,不敢置信的秦朗似乎更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你……你和谢逐临……订婚了?”

痴呆住的秦朗完全忘记了挣扎,很快被两个御前侍卫死死按倒在地。

他拼命在钳压下狰狞地想擡头,试图看清任阮的神色里的破绽:“你骗我!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娶你!圣上怎么会让你区区一个贱民……”

“够了。”上座的楚询终于看戏看累了,不耐烦地打断,“没错,这段佳缘,就是朕亲口赐下的。”

“朕不但赐婚,朕还要为着此次叛乱,再加封有功的雘郡君,晋为郡主。”

他冷漠地望着殿下被狼狈踩押住的秦朗,如同在看一团卑微的烂泥。

“真正的贱民,恐怕是你才对呢,罪人秦氏。”

———

秦朗被下了狱。

任阮泪湿帕子下的嘴角,冷冷一撇。

秦朗几乎得罪了整个朝堂,身后的靠山也已经倒塌成了一坯黄土。

如今进了衙察院的牢狱,他已经再无翻身之日。

他投奔的,是萧鸿远。

若不是萧鸿远因为与贾氏牵扯过密,整个萧府已被楚询先一步下狱,今日朝堂上所念出的姓名,指不定还得多添上好几个萧氏。

煽动流言,组织刺杀使团,勾结贾家和南疆里应外合……

这桩桩件件里,都少不了萧鸿远的影子。

听闻他的下狱和行刑,都是他一直纠缠念念的外甥傅重礼亲自带兵和督行。

想起傅重礼朝服下的白衣,叛乱那日背影手中带剑的血,还有此前种种纠扯闹剧,任阮叹了一口气。

萧家和傅家之间,大抵也有许多汹涌的血仇旧潮。只是淹没在这场动荡的京都浩劫中,不为人知罢了。

好在,一切都了结了。

任阮走出重重宫阙,擡头望了一眼天空。

清晨的乌云已经散去,太阳终于显露出来,落下融融的暖意。

“如今可好了,姑娘的声名总算是得到了彻底的洗清。”

往后再有这般流言,恐怕那些牵扯的大人,比自家姑娘还急着澄清呢!

平安苦了这些天的脸上,终于再次流露出真心的笑容。

她扶着任阮上车:“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姑娘快回去罢,家里还有着惊喜等姑娘呢!”

“什么惊喜?”

“谢大人不许奴婢说呢。”平安神秘道,“姑娘只管回去,便知晓了!”

任阮不由得好奇地撩起车帘,望了一眼谢逐临。

他骑在高大的马匹上,伴行在她车架前旁,恰适回首。

融融落下的暖阳将他清冷的眉目氤氲,和她对视时,全部化成了幽眸中的缱绻。

那融融好似也沿着他温柔的视线,钻入她心尖尖上,将急躁的心妥帖成一片平和。

她忽然什么也不舍不得问了。

只朝他粲然一笑,她轻轻放下车帘。

微微颠簸的马车行途中,倚着车窗的任阮渐渐睡着了。

快进入梦乡时,她朦胧的意识间或涌上一点甜滋滋。

毕竟马车前路坦荡阳光。

醒来的时候,谢逐临会把她温柔地抱下来,然后大步走向家里的惊喜。

在这样的时候,她终于做了一个好梦。

她梦到衙察院里阳光明媚。

吾十九在高楼小院里嘻嘻哈哈,歪歪扭扭用鼻子顶着剑柄玩儿,唬得平安推着杜朝满院子躲,一不小心撞着了院里的梧桐树,吓得杜朝从轮椅上蹦下来健步如飞,叉着腰中气十足地和吾十九吵吵嚷嚷。

梧桐树下摆着一张好大好大的圆桌,上面摆着香喷喷的满汉全席,胖乎乎的任粤彬正和杨姨有说有笑地摆着碗筷。

见她进来,任粤彬红着高兴的脸,忙迎上去嘘寒问暖,又拉着她看自己从苏州带回来那好几筐满满当当的桃子。

树后的吾九九已经迫不及待地偷摸了一个,在袖子上擦了擦,便张大嘴嗷呜下去。

香喷喷的大桃子,从寒山寺山坡上摘下来时还带着露珠,沉甸甸的,饱满可爱。

桃儿尖尖嫩红欲滴,咬一口,清甜丰盈的汁水便在唇齿间炸开。

真好。

任阮看着笑啊闹啊的大家,眼眶有些湿润,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下不来。

谢逐临默默在她身后站了许久,终于忍无可忍地一展长臂,将她捞转过来,搂近自己怀中,耷拉下清冷的眉眼兴师问罪。

“阿阮。”

他凑近她,吐息间的清冽雪松气下一秒就化在了殷殷可怜的口吻里:“我都已经这样心悦你了,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达到成婚的程度?”

眼见众人玩乐说笑的动作,在一瞬间都迟缓了下来。有意无意地往这边投来热切的视线,叫任阮顿时一羞。

她双手去推他的胸口:“再等等啦!”

“等到什么时候?”

他带了笑,不依不饶地追问。

任阮笑闹不答,捂着嫣红的耳朵挣开他,转身跑向梧桐树下热闹的大圆饭桌。

感受着吹拂到脸上已经不那么凛冽的冬风,她的心情也随之轻盈盈地,飘荡起来。

风儿暖洋洋地撩起她面颊边的绒发,轻轻柔柔的,像是小蛮借此,在少女耳边轻声地絮絮叨叨。

姑娘你看看!才升了点温,就穿的这样少,也不怕着凉!

姑娘!别跑的太急啦,仔细跌绊住啦!

姑娘瞧!好多桃子啊,老爷总是这样惦记着咱们,姑娘要替奴婢多吃几个才是!

姑娘!姑娘!

……

“滴——”

脑海中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任阮的脚步迟缓了一瞬间。

但以为的意外状况并没有到来,系统的冷冰冰机械音仿佛也混入了柔柔的风,轻轻地和小蛮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他们说:任阮,继续向前跑吧。

未来的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跑在暖风里的任阮眨了眨渐渐湿润的眼睛。

她慢慢停住脚,忽然摸了摸脑后簪在挽发里的紫蒲狼毫笔,然后回眸对着身后的谢逐临粲然一笑。

少女弯着眼尾,狭促应道:“这么喜欢我啊?”

歪头瞧见对方绯红的耳朵,她脆生生地笑起来,向他扮了一个鬼脸。

“那就……等到春天吧。”

眉眼清疏青年的冷沉眸底顿时闪烁着渐渐亮晶晶起来,故作冷静的微抿薄唇间,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无奈又纵容的微笑。

他缓步跟在雀跃而去的少女身后,忽然听得有啾啾鸟鸣,于是擡头望了望。

原来是那梧桐树上,枯木逢新,嫩芽已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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