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番外一·(1/2)
庆母进二道门的时候, 第一眼就先看见了两只大白鹅。
以及大白鹅身边的小身影。
像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小身影自以为偷摸,实则动作很大地往后看看,随后双眼放光亮,“外祖母...”
声调高了,急忙伸出一双胖手手捂着嘴,一边往东屋看看,见着没有人出来,得意地笑笑,“外祖母...”
一笑露出两个板牙豁子,说话有些漏风。
音儿却是奶生生的。
这是他惯会的手段。
一被娘亲或是爹爹罚站,就找外祖母撒娇。
外祖母心软,总是舍不得让他吃苦头。
庆母被这声叫,心都软化开了。
往近前走走,将小人搂在怀里,手里的布包是一小袋饴糖,“又犯错了?这回是惹着你爹还是你娘呀?”
虎头抱着饴糖舔地开心,被问起自己的错事,却有些不自在,“我不想说。”
这倒是奇了。
这孩子从来都是痛快说话的样子,有委屈不憋着,有错低头就认,当然改不改和下一次会不会再犯,他是绝对不应承的。
还是头一回蔫吧脸呢。
大闺女和闺女并不娇惯孩子,她是外祖母,不好过分插手外孙的教养事情。
“不想说,就不说。你是个小大人了,外祖母觉得你心里是有自己的道理。对不对?”
虎头点点头。
一脸期盼地看着外祖母,“小大人能不能不要继续罚站了?我和桃子约好要带着白鹅鹅去耍水的。”
庆母慈爱地抱抱他,随后将他身子扳正,面朝墙,“你爹娘不发话,外祖母是不敢放你出去的。”
拍拍他瞬间沉下去的脑袋,憋笑道:“再站一会儿吧。没准太阳下去了,你娘心疼你,就让你回屋子了。”
太阳下去了?
虎头委屈地瘪瘪嘴。
太阳下去,二娘娘就不让小桃子出门了,那他们今日就不能见面了。
桑心。好想哭。
眼窝刚红了,又想起上一次哭的时候,爹说只有小妹妹才会哭,深吸一口气憋了回去。
他是大哥哥,不是小妹妹!
庆母看得可乐,问一旁的立夏,“你们夫人今日好点没?”
大闺女自生了三福后,身子便有些羸弱。
前几天贪看镇上的傩戏,染了风寒。
立夏:“大好了。胃口也好,按着您说的方子做了山楂糕,今儿中晌吃饭,还多喝一碗虫草菌汤。”
庆母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往东苑进去。
大乱后的第一年,她领着三宝和大跳就住在大闺女院子的北屋。
第二年便搬了出去。
并不是有什么龃龉,大闺女添了三福小子,就得多请一个照生婆子,之后虎头和长生妞长大了,地方也是不够住的。
且她有自己的心思,想要过个人的日子,最后寻了后边的一处空落,起了一间一进的房舍。
隔三差五来这边,也不臊静,还活得自在。
其实今儿是没成算来的,不过女婿去家里走了一趟,说是昨日家里来一个乞丐,还领着一个疯婆子,言称是家中旧仆。
外门子报到里边,大闺女见了以后,整夜没睡着好,天亮前盘着珠子,哭过。
所以想让她这个当娘的,来宽慰一下。
王丰。
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听过了。
一提起这人来,庆母脑海中浮现的是一个瘦小的身影,几分无措和不安在脸上,却大着胆子问大闺女要是攒够赎身钱,需要多久。
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呢。
三宝在书院读书,教会她一个词,叫做白云苍狗。
说的是,人世难定,世事变幻无常。
十年前那个青葱懵懂,一心想有个自由身的少年,已然枯朽。
那时候她感叹大闺女气势足,能够震慑住下人。
可就是这下人,给小家、一镇、一州引来祸患。
庆母心里唏嘘着,一边进门。
女婿想让她来宽慰大闺女,可她自己都无法释怀。每回看着大跳眉眼间的几分熟悉,心都疼一回。
又说些什么?
想来想去,便只能问一句。
“你怎么安顿那两人的?”
庆脆脆没擡头:“男的,让他去庙里的千人塔跟前磕足认罪头,自尽。冬娣娘一直在等冬娣回家,给了体面的银子,送了良身契文,安置在县里。”
她已然不屑称呼那个名字。
当初给他一个丰字,想让他后半生丰足的好意头。能给也能收回来。
她派得力的人去盯着,不怕他侥幸活着。
庆母沉默一阵,“冬娣......”
“是受我牵连,当年盘算那边赵家老姑婆婆一个死不瞑目,让于大壮入了眼。后来被抓走,历难事,疯了。于大壮的娘将她卖到了暗门窑子里。”
虽然最后被王丰弄出来,人彻底痴傻了。
谁叫丰收,就跟谁走。
庆母唾骂一句丧良心。
于大壮个叛敌人,当初回到村子,于家爹娘替他遮掩,收留了十几个东瀛人。
最后落着什么好了,不还是让东瀛人给屠了满门?
“不是倭寇。”
庆母一顿,“什么?”
“杀了于家满门的不是倭寇。”
庆母迟疑着:“难道是...”
庆脆脆肯定了她的猜测。
据那人所说,他把刀比在于大壮脖子上,倭人当时急着撤退,懒得施救,于大壮称冬娣没死,话没说完,就被捅穿后心死了。
那人不相信,认定了冬娣已经死,趁着混乱翻过石头墙,直奔于家,最后是于婆子承认人没死,但是被卖了。
问清冬娣下落后,于家上下,连带着典妻肚子里的孩子都没放过。
灭了于家满门。
庆母怔忪不已,最后只道一个‘活该’。
好似,往事中所有的人都应了该有的结局。
屋中安静下来。
只有庆脆脆裁剪布料,剪子哗嚓的响声。
寂静中,门边传来一阵悉嗦的小动静。
庆母便知是谁来了。
故意清清嗓子,“脆脆呀,咱们虎头又做错什么了?怎么好叫孩子罚站那么久?这就是你这个做娘的不是了,你要是养不好虎头,我就把孩子接到....”
“养得好!养得好!”
胖小子一掀竹帘,从外边奔到他娘跟前,“娘,我好养,好养!你别把我送到外祖母家去....”
外祖母家有一个天天摇头读书的小舅舅,吵得他小脑袋疼。
还有一个时时督促他扎马步的姐姐,累得他腿疼。
庆脆脆被他逗得笑出声。
手绢擦去他额上的细汗,“不去也行。你得告诉娘,为什么要用小角弓扯石子打孔家的姐姐?”
小桃子不让他说。
要是说了,以后她就不愿意见他了。
娘非让他说。
要是不说,以后就只能跟着外祖母了。
好难呀,为什么这么难?
难道这就是爹说的当男人的责任吗?
大儿子面上的表情实在纠结,庆脆脆便换了一种方式问。
“是不是孔家姐姐说桃子的坏话了?”
虎头点头。
“是不是孔家姐姐叫你是小赘婿,你生气了?”
虎头摇头。
“是不是孔家姐姐走了,桃子就哭了,然后二娘娘叹气了?”
虎头点头,“娘,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
自己孩子养成什么样子,当娘的能不知道?
虎头是有些顽皮,但是从不随意欺负人,更何况她叮嘱过,在孔家和桃子玩,一定不可以没有礼貌。
小孩子跟小兽一般,很有领地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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