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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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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胡不喜

又一轮飞花令过后,顾谦扫视一圈,忽然道:“总是玩这几样有什么意思?我妹妹选夫君,可不是单看谁作的诗好,谁投的壶准。”

忽然被提及,顾嘉善一愣,不解地看向顾谦。

众人已玩到兴头上,闻言就道:“那三殿下觉得我们该比什么?”

顾谦勾唇,道:“驸马嘛,自然要文采斐然,武艺超群才能配得上我四妹,今日和风丽日,是个比骑射的好天气。”

骑射之比在京城稀疏平常,众人还当顾谦能提出什么新鲜的主意,闻言难免嗤之以鼻,不过碍于顾谦的身份都没表露出来。

一人高声提议:“三殿下,光是骑射有什么意思,不如添些新意,玩点旁的。”

这提议正中顾谦下怀,他略微偏头,斜后方王咏德转了转眼珠,大喇喇道:“活靶如何?”

他话头一转,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赵开:“听闻绥国人人勇毅,想来赵公子也是。赵公子幼年成才,名动举国,可您在我们齐国作客多年,我们却一直没机会见识您的风采,不若趁着今日展示一番。”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赵开身上,探究有之,惊艳有之,不屑有之。

顾谦轻慢地笑了几声:“赵公子,请您屈尊当一当这活靶,为我四妹出阁添添喜气,如何?”

这话说得相当客气,其间傲慢羞辱之意却不言而喻。

“当然,也不是让你做活靶,只是在你身上绑个东西,只要你不乱动,以我们齐国子弟精湛的骑射技艺,保管伤不了你分毫。诸位说,是不是?”

不乏有人兴奋起来,绥国,他们齐国的宿敌,这些年来,多少齐国将士与百姓命丧绥国铁骑践踏之下。能将绥国王室子嗣当作低贱的靶子去戏耍,是何等得意之事。

“当然!”几人高声应和,语含嘲弄,“只要赵公子不被吓软了腿,我们的箭可不会偏。就是不知道赵公子有没有这个胆量。”

话音刚落,便有几人哄笑起来,道:“这可难说。”

戚风捏紧拳头,他就知道顾谦无故宴请他主子,必然不怀好意。他满腔怒火,看着周遭的人,一句“你们有什么资格”正要脱口而出,赵开就缓缓站了起来。

他掸平略有褶皱的袖子,垂眸道:“自无不可。”

他应得如此果断淡然,还真叫众人怔愣了一下,随后都轻蔑地看向他。

原来绥国的小王子,也不过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既如此,那还等什么?”一绿袍男子左右看了看,“不过瑶珏公主这里,有些施展不开吧?”

顾嘉善都懵了,不知道事情怎么一瞬间发展到如此地步,看着那孤零零站着的质子,心里难得升起一丝怜悯。

不过怜悯归怜悯,到底还是没站出来为他说话,只是没好气道:“自然不能在本宫这里,弄坏了本宫精心挑选的花草,有你们好看的!”

绿袍男子讪笑了几声,看向顾谦,希望他拿个主意。

顾佰眯眼看着这出好戏,笑了笑,喝了一口酒,道:“都有几人要参加,若是人数合适,可以去本王府里的校场。”

世家子弟纷纷应和,一眼望去竟有半数。顾澂不知何时拎着酒壶来到顾让身边,凑近轻声调笑:“你私下幽会的小郎君要受欺负了,你怎么没反应?”

顾让看他一眼,表情自始至终没什么变化。

顾澂更觉稀奇,当初他只不过提了一嘴,顾让的眼神就像要把他一刀毙命了似的,怎么这回看起来满不在乎了。

莫非他猜错了?顾让对他起杀意,不是因为他提赵开,而是因为怕他把两人的私情捅出去惹祸上身?

那就是纯纯为了自保了啊,现如今这场面,她若想对外与赵开撇清关系,不站出来的确是最正确的选择。

不过他怎么觉得不像呢?

顾澂满是探究地看着顾让,可惜顾让的表情如铜墙铁壁,没有一丝破绽。

“你瞧瞧那赵公子,啧啧啧,多可怜,那么多人看他笑话,你真忍心?”

顾让抿了口清酒:“有何不忍?”

顾澂愈发觉得有意思,转头道:“既是为了庆贺四妹新居落成,本王也凑个热闹好了。”

话音刚落,顾佰就深深看了他一眼。

姜索阳也道:“算我一个。”

开玩笑,他怎么能让别人在顾嘉善面前出风头。

参赛的人就这么定下了,除去顾澂姜索阳,还有十余个世家子弟,王咏德也在列。一行人吩咐家仆回家牵马,浩浩荡荡地往肃王府走去。

肃王府的校场非常宽敞,足有后世两个足球场那么大。众人一番修整,参赛者各去角落换马靴戴护腕,看客则去高处的位子坐下,等着好戏开场。

顷刻后,这场临时起意的赛事主角出现在众人眼前。赵开双手被粗粝的麻绳捆绑在背后,负手跟着肃王府的家丁走入校场,一直被带到校场一端,距离看戏的人不远不近,刚好能看清他的表情。

这实在是一个微妙的距离,若是一会儿赵开脸上出现惊惧恐慌之色,那才真是戏上加戏,锦上添花之作。

顾谦斜斜倚在木雕太师椅里,脸上笑容不住扩大,“诸位看清赵公子头上那朵花了么?”

众人看去,只见赵开站在一排茂盛的石榴树下,头上几寸正正悬着一朵完全绽开的石榴花,艳红的花缀在枝头,在一排绿意中如同鹤立鸡群。

“那花便是今日的真正靶心,每人配一箭筒,箭筒内共二十支箭,谁能在筒中箭耗尽之前完整取下那支花,便是今日魁首,期间人不可离鞍,诸位以为如何?至于彩头嘛,本宫前几日得了一匹汗血宝马,就拿做彩头好了。”

顾嘉善听得不住皱眉,连连看向下方的赵开。

这也太难了,要想完整取下那朵花,就必须射中萼片下的花梗,可这和水中捞月有什么区别?花梗那么细,他们又是骑着马射箭,怎么可能射中?

这真的不会出事吗?

顾嘉善坐立难安,下意识要去找顾让问她自己刚才是不是应该阻拦,然而看了一圈都没找着顾让,满心不安和难言的羞愧让她在此刻完全升不起疑惑,立马换了姜染霜问了这个问题。

姜染霜柳眉紧蹙,显然也有同样的忧虑,只道:“希望他们下手有分寸吧。”

毕竟这可是要命的事。

不仅顾嘉善觉得难,在座的人也觉得难,不过担心的却不是赵开之性命。

“若是无人取下花,或者花受损,该如何判?”

顾谦道:“那便算作平手。”

他这时才转头看向顾佰:“大哥,对不住,我一看那满排的石榴花,就觉得用作靶心再合适不过,可是石榴花又太多,就自作主张命人全摘了只剩一朵,你不介意吧?”

顾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几朵花而已,摘了便摘了吧。”

顾谦就笑笑,略一擡手:“既然如此,那便开始吧。”

他睃巡一圈,没找到顾让的身影,眼底的沉郁加深。

顾让啊顾让,你这次会如何做呢?

……

锣鼓声一响,赛事正式开始。

顾澂活动了一下手腕,单手扣着马鞍就要翻身上马,肩膀上却忽然搭上来一只手。

那手不大,却相当有力,一下将他按回了原地。顾澂诧异地回头看了眼,就见顾让站在身后,淡淡地看着他。

她头上本就不多的珠翠被完全摘了,只余一根玉簪固定住上半部分的头发,脸侧落着几缕碎发,其余散散垂在背后。外袍也被扎进了腰带里,整个人显得相当利落。

“二哥,借马一用。”

顾澂看看她,又看看校场另一端的赵开,半响无奈笑了,耸了耸肩,“行,怎么不行呢。”

他三两下脱下护腕扔给顾让,想说什么,却又没说,拍拍她的肩走远了。

一旁家仆一脸懵地看着顾澂走远,半响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在他愣神间,顾让已经戴好护腕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奔进校场了。

几息后,看台上传来一阵惊呼。

顾嘉善正烦躁着,听见声响就向校场看去,也愣住了。

顾让?她怎么进去了?

那马不是三哥的么?

顾谦一顿,身子前倾,看着底下立于骏马之上的人,倏忽笑出了声,笑声短促而阴冷,却又夹杂着快意,听得一旁顾嘉善毛骨悚然,不由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间,顾澂嘴里哎呦哎呦地捂着腰上来,他一脸痛苦,见众人看向他,就道:“本王许久未骑马,生疏了,刚刚上马时不小心闪着了腰,可临时退赛又显得本王畏缩,就让本王的六妹妹替本王参加了,不介意吧。”

众人还能说什么,只能说不介意。

顾佰一扯嘴角:“你也真是心宽,等会儿校场上利箭横飞,就这么让六妹替你上场。”

顾澂走到空着的太师椅捂着腰缓缓坐下,姿势僵硬极了,倒像是真扭到了。

“那怎么办?你替我去?”

顾佰嘴角一僵,他自然是要当看客,如何能让旁人以看他为乐。他略沉下脸,扫了一眼顾澂的腰:“你伤得这般严重,不去叫太医,来这坐着干什么。”

顾澂从仆人手里拿过软垫垫在腰后,调整了一下姿势,道:“当然是要看我六妹妹待会如何替我夺魁啊。”

顾佰一哂,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其他世家子弟也觉得这话好笑,但又不敢表现出来,便定神看向校场。

赵开从进入校场开始,便始终微垂着头,在石榴花下站定后便一动不动,比石榴树更像一根木头,直至一阵不小的惊呼唏嘘声响起,才慢慢擡头去看。

这一看,便彻彻底底地怔住了。

在一众身形不一的男子间,女子打扮的顾让显眼异常,她甚至连衣服都没换,穿着一身罗裙草草扎紧衣袖便进了这场荒唐的赛事。

她总是像无声的风雪一样,静默淡然地立于某处,那么容易令人忽视,却又那么格格不入。好比此时,她只是低头整理着弓箭和箭筒,完全无视了周遭一切或惊愕或探究的目光。

她没看自己,但赵开知道,她是为了自己而来的。

赵开的心猛烈跳动着加速,如有擂鼓叩击胸腔,这股跳动的力量太大,激得他浑身都微微发颤。

但随即,他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他不能动,不能露怯。

顾让终于整理好箭筒,擡眼看过来,她的目光近乎虚无。赵开愣愣地望着她,然后反应过来,她没看自己,而是在看自己头上的石榴花。

可他霎时就像被冷冽的风雪包裹住周身,在瞬息之间平复了下来。

咚——咚——

锣鼓声再次响起,校场上所有人都像接收到了指令,顾不得打量顾让,一下四散开。

起初无人射箭,众人只是扯着缰绳缓慢跑马,凝神观望着赵开所在的方位,直到王咏德射出了第一箭。

王咏德身形矮胖,骑马射箭的动作被他做得异常笨拙,这一箭更是偏到了不知何处,连一片叶子都没碰到,然而却彻底驱散了众人心底最后一丝迟疑。

“驾!”

齐国子弟骨子里好战的本性被激发,众人扬鞭策马飞奔起来,霎时间校场上各色的矫健骏马四面奔腾,衣袍与发带猎猎飞扬,兴奋的呼声与马蹄声交织。

王咏德穿过疾驰的马匹来到顾让身边,擡着下巴看她:“六公主,怎么愣在这里了?害怕了?”

顾让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校场上横飞的利箭。

那些箭无一不是直奔赵开而去,但似乎只是试探般的,从他肩膀、腰腹、双腿旁边飞过,带起一阵阵疾风,最后斜插在地上或树干上。

但那些箭之所以射偏,并非射箭之人的准头不好,而是带着愚弄、戏耍的意味,像对待猎物一般循序渐进地折磨、羞辱他。

忽然,一支箭横空出现,以一种截然不同的速度飞快直冲赵开右肩而去。这一箭一出,其他人不约而同都放了下弓箭,不怀好意地看向赵开,等着预想中的惨叫声出现。

姜索阳眉头紧皱,看着周遭的人,迟疑地将手搭在弓箭上。

看台上顾嘉善呼吸一紧,不由自主抓紧了木椅扶手。

与此同时,顾让终于动了。她用力一夹马腹,骑马飞驰而出,一直搭在弓身上的手指曲起,一手抄起长弓一手抽箭,毫不迟疑地搭弓射箭。

这一箭从斜后方直追前一箭而去,不过眨眼之间箭头便精准击在前一箭的杆身上,直接将其击落在地,自身也随之斜插在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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