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2/2)
两个太监杵在厨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时无言,心里不约而同对门外那位公主升起了点怜悯之心。他们呆愣了一会儿,齐齐一叹,撸起袖子开始坐到角落劈柴。
劈了一会儿,就见顾让扶着一位少年郎走进来在桌旁坐下,将食盒里的饭菜摆了出来,又去重新起锅下了一个糖水蛋。
福远率先反应过来,行礼道:“奴才福远,见过五殿下。”
福吉也跟着行礼。
顾敛比顾让温和多了,问了他们几句,将他们的来历搞清楚了,同样对二人的去留不置可否。
顾让将烧好的糖水蛋盛到碗里放到顾敛面前,打断他的问话:“先吃饭。”
“哦,”顾敛顺从地应了一声,也不多问了,端起粥喝了几口,看着热气腾腾的糖水蛋,问道,“你怎么又只煮了一个?”
内务府发到洗萃宫的蛋不多,顾让每隔几天早上就会煮一个给他吃,自己却从来不吃。顾敛知道她是把好的东西都留给他,又是无奈又是心疼,虽拗不过她,但也要习惯性劝上几句。
顾让当然没有答复他,她一向沉默寡言,顾敛早习惯了,见状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这边两个人安静地吃着早饭,两个小太监缩在角落劈柴,不敢吭声。等顾敛吃完,顾让把他扶出去。他们才又说起话来。
“刚刚那就是五殿下?瞧着身体是不太好,”福吉想着顾敛苍白的脸色,又想到顾让照料顾敛的熟稔劲,顿了顿,没忍住道,“原来他们说的,六公主像……一样伺……照顾五殿下是真的。”他说到中间含糊了好几下,那几个内务府的老人说的实在难听。
“嗐,不亲眼看见我也不相信。不过五殿下和六公主的感情真好啊。……但五殿下是不是有点怕六公主啊?”福远感慨了一下。他好一会儿没听见回话,转头一看,发现一边的人眼眶都红了,吓了一跳,“你搞什么?”
“呜呜……我想我阿姐了,以前家里穷的时候,阿姐也是这样把鸡蛋让给我吃。”
福远噎了一下,被勾得也有点想家,想着想着眼眶竟也有点红了。
两个人看着彼此泛红的双眼,心里皆感一阵心酸。
他们望着对方没多久,就听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原来是六公主去而复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人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的样子,好似有些无语。
两个太监不知怎么的都有些怵顾让,忙俯身:“六公主安。”
“嗯。”顾让走到桌旁坐下,打算继续吃饭,她看了一眼两个小太监已经劈好缧在一旁的柴木,又扫了下两人冻得通红的脸和双手,在两个人泛红的眼睛上停了一瞬,劈柴有这么累?
“自己去倒热水喝。”
两个太监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齐齐道谢,各自倒了一碗水站在角落捧在手里喝。
顾让三两口把剩下的饭菜解决完了。她收拾碗筷,刚打算洗碗就被福吉接手了,于是便去翻出药包和药调子开始煎药,刚拆开药包,福远便自觉拿着蒲扇上前坐到了药调子后头。
两人勤快而热络,顾让一时手头无事,却也没急着离开厨房。
她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小太监。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们在宫外都还有亲人?”
福远:“回公主,奴家中有一位老母亲,不过前些日子已经逝世了。”
顾让无意揭人伤疤,闻言没有追问,而是看向福吉。
“奴父母健在,还有一位阿姐。”提及后者,福吉明显欢快起来,“奴的阿姐是世上最漂亮最温柔的女人,还是非常出色的绣娘,能赚好多好多钱……”
他叽叽喳喳说了许多,顾让安静听着,等他说完才接着问:“你父母待你如何?”
福吉翘起的嘴角一僵,对于这个问题有些排斥,但他以为顾让在关心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答了:“奴……奴的爹娘待奴不好……”
“你父母感情如何?”顾让接着问。
“感情……”福吉挠了挠头,想了下才道,“时好时坏吧。公主,您问这些干什么?”
顾让看了看他,道:“你跟我出来。”
“啊?哦。”福吉呆了下,反应过来时顾让已经出去了,忙放下碗筷擦干手跟了出去,留下不明所以的福远一人呆在厨房。
福远老老实实看着药,到底年纪小,仍不住好奇地向外张望,想知道顾让把福吉叫出去干什么了。
药煎好的时候两人才回来,福吉像个小鸡崽子似的跟在顾让身后,满脸困惑。
福远心里好奇极了,手上还是恭恭敬敬地将药汁沥到碗里呈给顾让,等顾让端着药走了才问福吉道:“公主吩咐你什么了?”
福吉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没吩咐什么,就是问了我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公主问我,我娘和我爹平日是怎么相处的,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娘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我爹的,还问我,我平时被爹娘责骂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会说什么做什么……还要我演给她看……”
福远听罢也不解其意,半响揣测道:“公主是不是喜欢听曲看戏?她平日看不到,才要你给她解解闷?”
福吉挠了挠头,“应该是吧……”
另一边,顾让敲开顾敛的门,让他喝药。
顾敛这会儿正坐在书案后温书,他这个年纪还在上书房读书,这几日因病告假,落下了很多功课,年末岁考在即,他要温习很多书。
他房间里有很多书,顾让看他把药喝了,自己也抽了上次没看完的《大齐国志》坐到旁边去看。
室内静谧下去,只有时不时的翻页声,气氛和谐而温馨。
过了一会儿,院里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顾敛从书上挪开视线,擡眼看向顾让:“那两个小太监还没走吗?”
“嗯,”顾让翻过一页书,“吵到你了?”
顾敛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觉得洗萃宫好久没有这么热闹的声音了。”
顾让一顿,擡头看他:“你喜欢?”
顾敛一愣:“也不是。就是觉得这样的挺好的,能给你解闷,也能给你打打下手。”
起码,顾让不用因为他这具病怏怏的身体成日围着他转,做那些粗鄙活。但他又知道顾让不喜生人,所以一时拿不定主意。
“那便留下。”顾让道。
今日日头不错,阳光被窗棂切割成一块一块的,投到顾让脚边。顾让看了一眼,合上书将书放回原位,没打扰专注看书的顾敛,掩了门出去了。
福吉和福远不知何时拿了顾敛换下的衣物,正在水井旁搓洗着,嘴巴一直没闲着,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两人一见她出来,又是一番行礼,公主长公主短的叫着。
顾让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庭院一角种着棵三四米高的芙蓉树,树下摆着个躺椅。顾让自顾自往那一躺,眯着眼享受透过芙蓉枝桠落在她身上的斑驳阳光,很是慵懒惬意。
两个小太监见状,交谈声音渐渐小下去,安静洗着衣服。
偶有飞鸟经过,落在繁枝上,顾让闭着眼没管,等听到细微“咕咕”两声,才随手从地上抓了枚石子一抖手腕掷了出去。
几瞬后——
“咕!”一道白影直垂垂掉了下来。
福吉福远被这动静惊动,擡头就看见不远处一只白鸽两脚朝天躺在地上,躯体还在抖动。
“拿过来。”
顾让这一手惊呆了他们,福吉脸上崇拜之色更甚,闻言忙不叠捡了昏死的白鸽递给顾让。
顾让起身接过白鸽,低头翻弄了一会,又递了回去。
福吉接过,总算机灵了一回儿,道:“公主,奴才们把它放到厨房,再去去毛?”
顾让嗯了一声。
中午她和顾敛的伙食就多了一钵大补的鸽子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