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棉袄落灰也不收(1/2)
晨雾未散时,沈星河照例起身推窗。
窗棂上的露水压得木框发沉,他伸手去擦,指尖却在玻璃前顿住——那行歪歪扭扭的粉笔字还在,小丫头用粉笔画的,"沈叔叔,等你病好了,教我写'安'字呀"。
墨迹被夜露晕开,像朵淡粉色的云,粘在玻璃上不肯走。
他咳了两声,扶着窗沿转身,忽然听见"啪嗒"一声。
低头看时,那件穿了十多年的旧棉袄正蜷在床脚,灰布面沾着地板的潮,前襟还挂着片没抖干净的药渣。
他弯腰去拾,动作比往日慢了三拍——昨夜后半夜咳得狠了,肋骨都跟着发颤,此刻直起腰时眼前浮起金星。
指尖触到布面的瞬间,他又顿住。
霉斑不知何时爬上了肩角,深一块浅一块,像被谁拿炭笔随意涂了几道。
内衬的汗渍发硬,贴着掌心凉丝丝的。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洪水退去那天,母亲蹲在屋檐下给他缝这件棉袄,针脚歪歪扭扭,说"新棉花软和,能抵三年寒"。
那时他嫌老土,现在倒觉得,这针脚比任何名牌都扎得深。
他没再穿上,只轻轻叠好,袖口对得整整齐齐。
叠到第三折时,一粒脱落的布扣"骨碌"滚到床头柜下,他盯着那粒扣看了会儿,终究没去捡。
搁在床头柜上时,棉絮从开线处钻出来,像团不愿离散的云。
他摸了摸,低笑一声:"倒像在安置段旧对话,不用再应了。"
窗外传来孩子们跑过的响动,新编的晨谣清亮得像溪水:"晨雾散,日头暖,李婆家的杏儿红半瓣......"他扶着墙走到窗边,看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蹦跳着追蝴蝶,竹板在手里甩得噼啪响——就是昨晚在玻璃上写字的那个。
院门"吱呀"一响,林夏提着竹篮进来。
蓝布衫沾着露水,竹篮里堆着晒干的艾草,泛着青黄的光。
她推开门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棉袄角掀了掀。"昨儿煮了枇杷叶茶。"她把陶罐搁在八仙桌上,陶罐还温着,腾起的热气在桌面洇出个圆。
目光扫过床头的棉袄时,她眉头微蹙:"这天气还潮,怎么不拿去晒?"
沈星河倚着窗,指节抵着唇又咳了两声:"晾出来......"他顿了顿,"反倒惹人问。"林夏没接话,低头整理窗台上的花盆。
那盆荠菜是他种的,嫩苗顶破瓦盆往外钻,绿得扎眼。"野东西,管它呢。"他说。
林夏却从围裙兜里摸出个碎瓷片,蹲下去垫在盆底:"野的才经活。"转身时,她瞥见他正把棉袄往柜底塞,动作轻得像怕惊醒谁。
她没戳破,只把药茶倒进粗陶碗:"趁热喝。"茶气裹着枇杷的甜,漫过两人之间的空隙。
沈星河捧碗时,指节泛着青白,像浸在水里的瓷。
林夏忽然想起十年前的春夜,他蹲在灶前写炭报纸,火光把脸照得忽明忽暗,说"我要让每句话都变成救命绳"。
那时他的手被炭灰染黑,现在倒白得透明,可温度还是暖的,像块晒过太阳的玉。
"我去菜园看看。"林夏拎起竹篮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南瓜藤该搭架子了。"沈星河应了声,目光却落在柜底那团灰布上——他不是怕死,是怕活着成了别人的负担。
就像这棉袄,穿久了是暖,搁着是念,可真晾在太阳底下,倒成了要被议论的"老物件"。
晌午时分,沈建国端着竹蒸笼进来。
米糕的甜香先飘了满屋,老人把蒸笼搁在桌上,揭开盖子:"趁热吃,加了桂花。"转身时瞥见柜边的扫帚,顺手抄起来:"我把地扫扫。"
扫帚扫到床脚时,"咔"地勾住了什么。
沈建国俯下身,从柜缝里拽出一角灰布——正是儿子那件老棉袄。"怎么藏这儿?"他嘟囔着抖了抖,霉味混着米香在空气里打旋,"都发霉了还不扔!"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却被沈星河拦住。
父子俩对视着。
沈建国的手还攥着棉袄,布面被他捏出几道褶子;沈星河的指尖抵着桌沿,指节发白。
老人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儿子攥着"七月廿三有大洪"的纸条往居委会跑,被雨淋得透湿还喊"阿姨你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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