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1/2)
第186章
俩人于是同往内间叙话, 邹氏正巧听到声响走了出来,见到了卫衡,不由有些惊讶, 面上含笑, 招呼道:“是三郎啊, 快进来坐, 我这心里还念着, 不知是谁这会子过来, 却偏偏没想到你这么个忙人。”
对于卫衡,邹氏向来便有好感, 认定他是个极温文尔雅的人,便是平素的闲话间也时常扯了来,教闻松照多学些好。闻松照虽然有个文雅的名,其实是个莽夫脾气, 往日在军中大多肆无忌惮, 临了到家里, 难免便要受些指点,好在他向来不在意这些事情,照旧笑呵呵听了, 彼此间倒也相安无事,如此也就同邹氏糊涂过了半辈子。
“问嫂夫人安。”卫衡便先问过了邹氏,这才又同闻松照转到一旁的书房当中。书房陈设简单, 两壁垒的书不过三两本被翻过, 多的只是充样子罢了,却被人照看的极好, 显然是时时扫洒。虽然闻松照在外良久, 却还是一尘不染。
瞧见卫衡端详的眼神, 闻松照也忍不住拿自己打趣起来:“如何?”他问道。
“这上头的东西,跟着我挪动了不少地方,万里跋涉的,其实都是花花样子罢了,没什么效用。这有用的东西,自然也没法从这上头学,便做个好看的摆设,好歹充一充我这将军府的场面,省得叫旁人看低了。否则,我这两只眼睛空茫茫的睁眼瞎,且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卫衡不以为意,照旧劝了一声:“都说读史明志,不说多的,好歹也瞧一瞧前人是如何做的,往后方才不会重蹈覆辙。这世间的道理往往都是如此的,知一样,便能明白百千样。便是用作取乐,也是好的。”
闻松照轻哼一声,自在道:“我这样的大老粗,又何必明白这个,不是我说,这事情与我倒没有什么干系。若说不识字,你只管瞧那魏人,这么些年,不也只是他们与咱们掰手腕吗?可见,你这话倒没什么理趣。”
见实在说不动他,卫衡便也不多言,转而谈论起了此行的目的所在:“我这里,却正有一桩事情,还需中远定夺一二。”
“你说。”瞧见卫衡这般的形容,闻松照便也来了兴趣,凑近了身子,仔细听着。
“什么?”谁知道他方听了三两句,好容易刚弄清其中的内情,却又忽然跳了起来,急急斥责道:“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这事情是你能轻易办的吗?不说多的,只一件事情,你又凭什么信他,又拿什么同朝廷交代?”
卫衡擡起头,目光炯炯,向着闻松照,同样厉声说道:“凭她是赵家的女儿,凭他是赵三娘,是陛下的义成公主,是魏王的王后,凭她孤女之身往他乡和亲,百般凶险,人人畏惧,如今却能全须全尾地站在我的面前,将天下大事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还不够吗?”卫衡轻声询问道,“对于我来说,这些理由便足以让我为她搏一次命了。中远,睁开眼睛看看吧,这天下已经不再是咱们昔日的叱咤风云的天下了。”
他轻蔑一笑:“你说我该如何向朝廷交代?可朝廷的粮草三年前就已经断了!靠着边市的贸易,靠着三娘从魏人手中找出来的活计,我才能如此轻易地维持至今,便是从前,从前赵家还在的时候,也全然靠的是家中的买卖填补。仔细想想,朝廷如今还有谁能用?镇北侯他早早已年老,就是再说明白些,寿终何时其实尚且不知。汧国公、那就是一个墙头草,看似公正不阿,看似唯陛下之令,实则比谁都看得明白,跑得更快。他在的时候尚且没有什么效用,何况他如今已经告老还乡。除此之外的还能有谁?还能是谁?中远,你来告诉我。”
闻松照陷入了沉默,他自然明白,这些话当中并没有多少添假的东西,一应都是实情,甚至是他颇有亲身体会的事情。只是闻松照向来没有多想,也不能多想,他要保全自身,便只能够做出一副凡事不知的样子,这样旁人在用他的时候,也不会生起灭口的心思。
因此他竟然始终这般浑浑噩噩过活,并没有真切地探查过其中的内情。
卫衡口中的话语未停:“是我的父亲?他如今虽然还在朝中占有一个位置,可是却早已起了荣养的心,一应事情,总是归不到他手上的。是我阿兄?可说一千道一万,家中还有族人要照看。我不会说他是对的,又或者是错的,因为我本身也是这样的受益者。那么是郑奉敬?可他那样的沉默、那样的婉顺,当真会在这样的飘零时站出来吗?”
没有人比卫衡更清楚,他们这些人嘴上吵嚷道义,实则大都心思叵测,往往要被更多的利益纠葛所牵绊。
“文官且如此,那么武将也是一样的。如今不必再闭目塞听,何妨把这些事情堂堂正正摆出来,叫众人看看呢?没有人能比你我更清楚其中的内情,小皇帝昏聩,朝内腐朽,百姓生计不知往何处找寻?如今乱世在即,又有哪一个能站出来的?”
或许从前,还有张皇后挽狂澜于既倒,至少她掌权的那些日子里,从未生出削薄边军俸米的想法,便是这样简单的请求,却使得众多将士对她无比感恩称道,便能明白昔日的困苦,是有着如何深远的影响了。而如今的小皇帝,却显然不是那些曾经体会过百姓苦难的人,他太过于饱足,因此对旁人所具有的东西,便也就失去了准确的判断。
“咱们是挨不了那么长时间的。”卫衡苦笑一声,他注视着闻松照。
他的话语声声敲了出来,像是逼问闻松照,又像是诘责自己,那话语便开始不断敲在心上
“你我又能活几年?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四十年乃至百年?我们这样的岁数,早已是知天命的时候了,含饴弄孙,马上将死。这样的人,又能背负着大梁继续向前多久?谁也说不上来,就像谁向来也不知这毙命的厄运何时便会轮到自己身上。哪怕是我挣命,难道便会有什么补遗了吗?不,不会有。”
他断然下了论断,话语当中透露出来的那种冷静到刻薄的姿态,让闻松照也不由侧目。
“何必如此无望?”闻松照劝慰道,“人的运道,难道便全然照着寿数?甘罗十二岁封相,少年英才,何其天骄,后来呢?却又不幸夭亡。姜公年老,八十年岁,方得武王重用,其后封侯拜相,何等富贵晚景?这里头的种种离奇、巧合,又哪里是三言两语可以轻易说清的?今日的事情,便也是一样?”
但卫衡只是摇头:“这样的例子,纵观千古,能有多少?谁又能知道,这便是我所期望的结果?”
对于一切事情的发展,卫衡总是抱着最为悲哀的态度 即使他曾经,也曾如千百万的百姓们一般想过。
“咱们是不成,可我们的后辈呢?谁又能担当、谁又能胜任?这样家国颓废的时刻,可没有人想要出力不讨好,含辛茹苦留下千古骂。他们只想纵情享乐,毕竟那对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损害,混过了一时便是一时,窗外风雨,同这锦绣公子有什么牵扯?转头来便依着家中世代的声名,照旧能在新朝处换得一关半职,从此长长久久的将自己延续下去。”
“这样好买卖。有谁会不愿意做呢?”说到此处,卫衡也不由有些心伤,他颓唐地坐了下来,怔然出神,却不再发话。
闻松照明白了卫衡的意思,却仍旧感到有些惊疑。他并不是拘泥于此的人,很快便提出了自己的困惑和不解。“所以你把宝压在了她的身上。可是为什么是她,而不是别人?这一步时兵行险着,旁人或许碍于你的存在不会多少什么,但是私下里,施加的质疑却不会少。她当真,能够胜任吗?”
对于赵明闻,闻松照有着别样的看法。
“她不仅是个女子,而且是一个孤女子。这代表着她以后的路会变得分外难走,因为没有旁人来相助,一切都只能倚靠她自己。对于旁人来说,这是一个天然的劣势,或许这不会让她丧命,但此后吃到的苦头,却并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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