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1/2）

第134章

那么赵明闻与阿罗谈论的, 又是什么呢？

——在将城内紊乱的内务大致收拾出样子来后，又分向多处递送出求援的信息——其中的很大一部分或许并不能得到回应，但它们事实上表明了远在草原的一行人的态度。

他们仍旧奉天子为主, 所亲近信赖的是梁人,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而其中最为众人所重视的却不是那份呈递给帝王的文书, 即使它将代表此后可能数十年间朝廷对拂云城的看法, 但中央机构的运作总是臃肿的, 这效应的彰显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显然, 此时的情势下，他们等待不了那么久了。

赵明闻已经着手开始预备城墙的修缮, 这是一项苦活、累活，常常作为百姓每岁徭役的一部分，自然，在梁地, 每岁因此疲劳至极而殒命的事情也常有。但与之形成对比的是, 这项活能够得到的酬劳并不多, 甚至一部分还相当的遥远，仅仅只是许诺的泡影，与此时无济。

可在此时的拂云城中, 它却十分适合作为一种可交换的代替品。

每一个人，哪怕只要尽心做了一日，晚间时便能得到一碗足以果腹的热粥。这样施粥的差事是由常佑安照看, 她是惯于这样的事情的, 虽然人数翻了数倍，但人手也相应的得到了补充, 便也能勉强顾得上来。

阿罗被陈香云放了几日在家, 她哪里又能瞧着常佑安独自辛劳, 自然又是不顾劝阻，想着法子地过来帮手，便正撞见了赵明闻。

她人虽还稚嫩，但心思聪敏，此间的事情倒也明白，一一细说了，赵明闻不由赞许地颔首。她用眼角睨了一眼撷芳，又拍拍阿罗的手背，故作诡秘地低声说道：“好孩子，多伶俐的一个人啊，你应姊姊如今是个老学究了，日日念叨啊念叨着，叫人头疼。我身边却正巧缺了你这么个聪慧的女孩，等这阵过了，便要了你到我身边去玩，好不好？”

她又忍笑，故作郑重神色，劝道：“何况义安那里离得太远，你便放心，她是好性子的人，不会说什么的。你只管应，我自有话敷衍她，我那还有上好的蜜饯、饴糖，日日点心备着，怎么样，去不去？等你跟着昌仪姊姊多练几年，也就长成了，到时候便叫这两位镇国宿老安然荣养，咱们偷摸着自在享乐去。”赵明闻固然做出了一副庄重的姿态，但话中如同逗弄小娃娃一般的意味竟叫阿罗不由微恼。

阿罗为难道：“公主！您又捉弄我。”

、这个“又”字让站在不远处，正俯身翻看着登记书文的撷芳也露出了会心的笑来，但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用手背挡在脸上，又背过身去，再不肯看了。

赵明闻这才得逞般地笑起来，她却没有继续逗弄阿罗，转而沉肃面容，吩咐道：“这里的人手尽够了，你别心疼那些钱米，总要有花用。人要喂饱了，才有气力，那些活都是重活，一时耗着自己的那股气，倒不觉得什么，后头耗尽了，再也补不回来。人一头栽死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身后都有家小，何况如今战事方平，正是用人的时候呢，别叫他们死在自己人手中，到底是一脉同出，就不要克扣那么一丁点粥。”

赵明闻望见阿罗面上的神色，一怔，很快便明白过来，于是又解释道：“你常姨，我知道，她不是那样丧良心的人，可欺上瞒下的事情你也曾见过，她这么想，难保底下人不这么做。你多瞧一瞧，看一看，左右还有那么些人，也不缺这一个。能将百姓真正安顿好了，可比在这些琐碎的小事上花功夫要来的更有用些。”

言罢，她便带了阿罗往外头走去，方走了几步，又回过神来，停下等了等，便见蒋凌波将手上东西换了别人，自己也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追了出来。

见蒋凌波靠近了，赵明闻方又迈步，一面同阿罗继续说道：“咱们那里还剩下多少粮食？一进一出，一应事情都得记好了，每日反复核对，别有错漏。你要给说个数出来，我才好有打算，这头若是继续施粥，除去军中，还能撑几日？”

“只怕……”阿罗皱着眉，她在心中慢慢计算起来。

“这其中总无定数，叫医士们瞧了，百姓们许久不曾饱食，若是一来便叫他们吃足了，肠胃难免遭受不住，若是因此发起病来，便不是我们这样做的初心了。因此这头几日，粥要熬得更稀些，大概折半，这便又俭省出一日来了。后头大概两日为一段，依次增加，少的部分汇集在一起，也能撑上一日，两全其美，倒也方便。只是如此便不好计算了，打足了瞧，多到十日，也就耗没了，若是那时还没有新的粮草补充进来，就无法了。”

如此沉吟，片刻之后，阿罗回答道。她说的清楚，一应事情也有条理，赵明闻便又紧接着追问了她一些细节上的问题，都答得很好。

几人在人群中穿行。

此时凄寒已重，萧索的风吹个不断，哪怕身上衣裳再厚，也挡不住那些彻骨的寒意。但仍在劳作的这些人，他们身上的衣裳犹且单薄，补丁摞着补丁，边缘也变得破碎不堪，磨出了许多线头和孔洞，以及那些布料下通红、肿胀而粗粝的皮肤。

他们在这样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对围绕在身边自顾自做事的兵丁们展现出一种畏惧的姿态。其中的大部分人还在庆幸，庆幸这些兵士并没有对自己挥下鞭子，没有留下一道又一道流脓的伤痕，因为自己的性命暂时无忧，他们甚至对这样繁重的劳役产生了一种感激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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