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1/2)
第129章
大梁——已经很少有人会回忆起那个模糊的影子了。
边地的风气向来开放, 何况又是草原,被魏人统治了一百余年,城中的百姓们难免沾染了那些粗犷开放的风气。妇人们也向男人一般打扮着, 他们已经很难分辨出自己的归属,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是魏人还是梁人, 不管是穿着打扮, 还是容貌, 似乎都是一模一样的,灰蒙蒙, 叫人看不真切。
百姓们总是穿着着便于劳作的衣服,多半是粗麻褐布,补丁摞着补丁的,手中提着带着, 背上背着负着, 领着一圈孩子, 在一旁劳作。自然,也有那不经事的会在一旁便溺小解,做父母的是不大理会这些的, 于是那污浊的臭气也留存了下来,叫整个城池都显示出一种肮脏的模样。
但这几日来,似乎有些不同了。
在那些覆盖着黄土的市井街道中, 在那些已经破败不堪, 甚至裸露出室内陈设的房屋里,一种无端的激烈亢奋开始涌动。男人们翻箱倒柜找寻着祖辈留下的, 被蛀虫啃咬的千疮百孔的彩灯, 要将它悬挂起来, 好添一添喜气。女人们则要忙碌许多,大多窝在厨房里,神态严肃地进行着烹煮,希望能够用本就不多的食物折腾出新的花样来。
自然,她们的手和眼是一样忙碌的,既要忙着料理锅内的食物,一面还要看顾院中调皮的孩子,时不时也要呵斥丈夫一声,叫他寻些事情做着,不要偷溜到一旁重新赌钱偷闲去了。
孩子们也受到这样的兴奋影响着,他们虽然并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从父母的话语中觉察出欢喜来,表现的要比大人们的矜持更外漏,私下蹦跳吵嚷起来。
而那些更年长的老人,却只是坐在门边,一面晒着秋日里早已冷却的日头,一面笑着望向这些天真的儿孙。
的确已经太久了,这百数十年的时间里,足够更叠三五代人了。
那些还倔强称呼自己为梁人的百姓,此时都已年高,还存活着的大都已经做了祖父,甚至于四代同堂,只管每日含饴弄孙,自在逍遥。但他们都并不曾忘记过去。
魏人是屠城的旧俗的,城中的梁人,也终究不是昔日的那些面孔。
魏人的骑兵首领清洗了城内所有试图反抗的人。
自然,城池还是需要百姓来维护生机的,于是一些瘦弱的,不再具有利用价值的奴隶便迁到了此处,他们被强制进行了婚配,就像给马和牛羊配种一般,给他们的主人诞育出了下一代。这座城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空落落的,就像鬼城一般,人们只是占据了边缘的一角繁衍生存。
随着上一代耗尽心力后老去,下一代又再次繁衍,如此一代接着一代,才重又将城中的屋舍占领了大半。
而那些曾经捆束在脖颈上的缰绳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放开,恢复了自由的百姓们却好像从未有过反抗的心思,他们照旧每日忙碌的活着,忙于生计,沉默地吞下一切苦难。他们似乎已经忘却了昔日的仇恨,逆来顺受地承载着一切,于是魏人们也逐渐失去了戒备心,逐渐将昔日的旧事淡忘了。
可是,谁又能真正淡忘呢?
“就在那里,喏,就在那个草棚就死在那里,像驯养牛一样,他们用铁钉一样的东西穿透了他的鼻子,将他拴在了柱子上。他们用刀,用匕首,在他的身上乱刺,而他的母亲,我的姑姑,就在一旁哭嚎着求饶,她趴在地上,肠子拖了很长很长,然后她就断气了。”老人平静地复述着记忆。
“我被我的阿娘藏了起来,我就在那里眼睁睁瞧着他们死去了。”
“在那里,在院子的那个角落,我的妹妹,你们的姑婆,她就在那里被摔死了。魏人在她的身上来回践踏,她哭不出声来,像小猫崽一样,就在那里蠕动着。”往往说到这个时候,老人已经哽咽难言了,他缓了缓,试图继续说下去。
人们却已经厌倦了他的老生常谈。
“你都讲过多少遍了,好歹换一换,叫咱们耳根子也能清闲些。虎子,到你阿翁跟前去,叫他给你讲古,别在那里闹腾!”
老人无奈地苦笑起来,他只是叹气。
“阿翁,阿翁!我要听你讲古呢,你把上次没有讲完的告诉我吧。”年幼的孩子哪里知道老人的复杂心绪,他只是依言扑了上去,抱住祖父的手臂不住摇晃着,笑盈盈地唤道。
于是他也不再谈起那些昔日的旧事了,只是慢慢地讲道:“从前啊,你问什么是从前?就是阿翁还像你一样是个小娃娃的时候……”于是在大人们似有若无的忽视中,这些年轻的孩子们也不再会知道旧日的故事了。
这是很现实的考量。
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毕竟不会注意这一座小小的城池,仍在魏人手下讨生活的百姓们还是保障自己的生存,自然,被羯人再次占领只是一种意外的可能,这就是身处此间的几人并不能预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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