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1/2）
第100章
此事认真论起来, 倒一时也说不清，便少不得往十一二年前说起，才是正根溯源, 能够理清了其中的事理。方才张皇后与小辉谈论的, 便是张有府中献上的蜡塑, 正出自其府中一个养娘手里, 名唤方保福的。
张家虽在京中, 这方保福却并非此方人氏, 她幼时随母入府，过去旧事早已不记得, 便安心将这他乡认作己乡，平平稳稳地待着。
而张家也不过是小家小户，侥幸得了天子垂青罢了，家中的规矩自然没有旁的勋贵人家那般大, 女郎使婢日日混在一起, 也没人挑剔什么。方保福与张有的女儿, 张皇后的胞妹张应一道长大，感情很好，便如同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张家子侄都不爱读书, 却偏偏出了张应这么个异类，那些原本放在张有书房之中，数年也不曾翻开, 充摆设的书, 也被她时不时寻摸上一两本，陆续搬空了。
张有无奈, 也不好说什么, 少不得再添上一批, 又照样给张应送了一分，这才算完。张应却也不挑剔，来者不拒，鱼龙混杂着一道塞入肚内，尤其喜爱游记，日日幻想，要踏遍这大好山河。
然而这时节下，就是再宽纵女儿的人家也应不得这样的妄想，何况张有本就是个古板严肃的人，越发说动不得。
女儿家想要出门，除却到庙宇中上香，而或元宵时候出门观灯走百病这样的旧俗。寻常踏青野宴已是出格。便是如此，出行尚且要叫人多加看顾，唯恐叫那拐子拐了去，又或是被泼皮无赖臊皮，倒把一个好生生的女孩赔了出去，自然比不得男儿壮志凌云，能有遍历天下，游学访仙，只能日日拘束在闺阁之中，学些针织刺绣的无用东西。
张应虽没有表露出来，却时常独个静坐，那几卷游记翻了又翻，边角都细细密密地卷了起来，变得暗黄。她看的多了，对上头的文字也倒背如流，只是张应素来不曾见过外头的景象，只是出外时偶尔能趁着同伴不注意的时候偷挑帘子瞧了一瞧街景，便也着实难以想象的出来，这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她索性将那书册锁了起来，眼不见心不烦，张应瞧见了，却大为赞赏，认为她本就应该将那移人心神的东西扔了，好生待嫁。
张有向来是以这个灵秀的女儿为傲的，打定心思要将张应许配给一个好人家。张应不过十一二岁时他便开始挑拣，应龄的氏族子弟都见过，到了十三岁上终于定了主意，只等再长成些，便许了婚事，因此对张应管束便越发紧了。
偏在这个时候，延昌帝崩，张有本就事忙疲于奔命，张皇后却允诺了这么句话，他的心思自然浮动起来，也稍稍放松了对张应的要求。
张应这才能勉强松口气。
她却只是沉默着。
那些游记中的地名，她旧日也曾听过，或许是从父兄口中，或许是哪个女婢的旧乡，或许是个可能成为自己未来夫婿的她未曾见过的郎君，哪怕张应有意地避开，还是不受控制地灌进她的耳中。
张应总是喜欢靠在窗边，因为那的光亮能够让她在刺绣缝纫之余，还能偷摸着瞧一瞧那些藏起的词句。
她习惯性地半躬着身，于是养成了含胸佝偻的习惯，总是慢吞吞地走着，既打发着无趣的时间，也能流出一点让自己出神的时候，这就使她表现的格外谦恭和沧桑，像极宫城之中，业已年老的宫人们。
即使张应此时才十三岁。
方保福看在眼里，她爱怜地拥抱了这个女孩。她讨来了蜡块，用废弃的木屑锯末捏成了山水的形状，再将融化的蜡依样捏造出来，送到了张应的面前。
“应儿，快瞧瞧，瞧瞧这是什么？”方保福欢喜地呼唤着，拉开院门直直跑到屋内，却正好撞见奉命探望张应的小辉。
“保福！”张应慌忙起身唤道，她紧张地望了小辉一眼。
“女郎不必忧心，我此次来非代皇后，乃是姊妹相见，又是秘密前来，她并不知情，这倒没什么。”小辉笑道。
她玩笑般地继续说道：“您也别将我视作什么洪水猛兽，我不过是个侍女，只是侥幸能侍奉于皇后身边，无非是仗了他人威势，照旧是如常人一般，没甚不同。”
张应这才略微放下心来，却还是叹道：“她也太莽撞了些，竟是不管不顾就进来了，也不知先行知会一声，却是我平日里疏于管教了。保福！把东西放下便出去罢，且松快一日，我这自有人，也不必你侍奉了。那么些日子，回去瞧瞧你阿娘。”
方保福知道她的好意，“哦”地应了一声，将手中木匣往一旁桌上放了，又朝小辉施礼，便转身退了出去。
张应忙着又说了几句话，想要将此事岔开，小辉也笑应了，两方心知肚明，很快便说到了其他事上，也算揭了过去。
小辉坐了一会，顾及着时候不早，便要起身离开，偏这个时候，她忽然顿住了。张应有些惊疑，顺着小辉的视线望去，却整好是方保福方才送来的那个木匣，忙问道：“这……这是有什么不妥当的？”
小辉才恍然回过神来，笑着说道：“这倒没有，不过是看那上头所造格外精致，一时被迷住了，竟是看呆了神。女郎勿怪，我便爱这些小玩意，倒是露了怯，教您瞧了笑话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按照一贯的做法，张应该是将这这蜡塑强压着送给小辉，她却顾念着方保福的辛劳，不愿做这样违背心意的事情，一下慌了神，竟是进退两难起来，手足无措地站着，不知说些什么。
见了她这模样，小辉却笑了，便道：“我是知道的，做这东西劳心又劳神，好大功夫才能出一个，我也没这脸去开口讨要。这样，便请女郎暂借我几日，玩赏一番，我照样给您送回来，全头全尾，一样不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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