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趁虚而入 (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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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桂城冰冷潮湿的城墙之外,刺客演凌的疯狂并未因夜的深沉而有丝毫减退,反而如同被这黎明前的黑暗滋养,愈发炽盛。他仰头望着那高耸入微光、仿佛无边无际的城墙,非但没有感到畏惧,反而涌起一股征服的亢奋。
“哈哈哈!” 他那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和偏执得意的笑声,在寂静的凌晨显得格外刺耳,惊扰了墙头守军疲惫的神经,“看到没有?知道本刺客的厉害了吧?!你们那些可笑的谎言,什么疫情,什么微力量,对我早已无效!我演凌,已经对你们的欺骗产生了‘抗性’!任凭你们再把那套说辞挂在嘴边念上一万遍,也休想动摇我分毫!今日,我必一雪前耻,定要闯破你这南桂城!”
话音在空旷的城墙间回荡,他不再犹豫,将体内因愤怒、执念和长时间调动而所剩不多的内力再次催谷到极致。只见他双足猛地蹬地,身形如一只巨大的夜枭,带着决绝的气势,再次扑向了那面布满了湿滑苔藓与冰冷砖石的高墙。他深知无法凭蛮力撬开那厚重城门,但凭借高超的轻功与指力,攀越这道城墙,虽险,却并非不可能!
十指如同铁钩,死死抠入砖石之间微小的缝隙,脚尖寻找着任何一点微不足道的凸起。他的身体紧紧贴着墙面,如同附骨之疽,开始一寸一寸,艰难却坚定地向上移动。
“放箭!快!不能让他爬上来!” 城头上,值守了一夜、眼中布满血丝的军官声嘶力竭地下令。尽管城内疫情严重,大量兵士病倒,导致防守力量捉襟见肘,但此刻聚集在演凌攀爬区域的,仍是抽调而来的、尚能战斗的士卒,粗粗看去,灯火映照下的人影攒动,几近万名弓手已是极限。
霎时间,弓弦震响如同骤雨击打芭蕉!无数支羽箭离弦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朝着城墙中段那个缓慢移动的身影笼罩而去!箭矢在即将到来的晨曦微光中闪烁着点点寒星,场面蔚为壮观,也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然而,刺客演凌既然敢独闯龙潭,其身手之敏捷、反应之迅捷,确实远超寻常军士。他的耳朵敏锐地捕捉着来自上方不同角度的破空之声,大脑飞速计算着箭矢的轨迹。他的身体在垂直的墙面上做出了种种匪夷所思的扭曲和闪避。时而猛地向侧方横移数尺,避开一支直射头颅的利箭;时而如同壁虎般紧贴墙面,让一片覆盖射击擦着后背掠过,箭簇撞击在城砖上,溅起一串火星;时而甚至能用腾出一只手的短刃,精准地格开无法完全避开的箭杆,发出“叮叮”脆响。他的动作惊险到了极致,每一次闪避都仿佛在生死边缘徘徊,冷汗浸透了他的夜行衣,紧贴在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的皮肤上。
他就这样,在如同飞蝗般密集的箭雨之中,凭借着超人的毅力、武功和一点点运气,艰难地、缓慢地,但却坚定不移地向上攀爬。他与城头垛口的距离,在无数次的闪转腾挪与奋力攀援中,一点点地缩短。城头上严阵以待的士兵们紧张的面容,手中雪亮的刀枪反射的寒光,已然越来越清晰。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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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东方天际那抹鱼肚白终于扩散开来,染上淡淡的金边,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勉强驱散了夜幕的最后一丝残留时,刺客演凌,这个凭借一己之力与惊人执念对抗整面城墙守军的狂徒,终于将一只沾满泥污和磨损血迹的手,牢牢地搭在了南桂城城墙最顶端的垛口之上!
他猛地用力,身体如同挣脱了最后束缚的猛兽,一个矫健的翻身,稳稳地落在了城头宽阔的走道之上!成功了!他心中瞬间被一股巨大的、近乎虚脱的狂喜和复仇的快意所充斥。
然而,这份喜悦甚至未能在他脸上停留一瞬,便彻底凝固、碎裂!
迎接他的,并非预想中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守军,也不是他幻想中即将展开的、与公子田训等人的最终对决。在他落足的瞬间,周围早已严阵以待的、成百上千名手持明晃晃刀枪的士兵,立刻如同铁桶般围拢上来,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钢铁丛林!他们眼神冰冷,带着疲惫,更带着一种看将死之人的……复杂情绪?
演凌心中虽惊,但凶性不减。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整个城头布防,精准地找到了士兵阵列中一个因人员疲惫而略显松散的结合部——那正是他最擅长的突破口!
“挡我者死!”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将一夜攀爬和躲避箭雨积攒的所有疲惫与怒火,尽数灌注于接下来的突击之中。他不再保留,身形如电,拳脚如风,专挑薄弱处猛攻!刀光剑影之中,他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又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破坏机器,硬生生在密集的包围圈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场城头上的突围战,激烈而短暂。演凌凭借高超的武艺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花了将近一个时辰,身上添了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终于成功突破了层层拦截!他不再恋战,看准一个空档,毫不犹豫地直接从城头内侧,沿着马道或者凭借轻功,迅速下到了南桂城内的地面!
双脚终于踏上了南桂城内的土地,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时刻!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公子田训等人惊惧的脸,看到了自己洗刷耻辱、甚至可能擒获目标换取巨额赏金的未来!
然而,当他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和满腔的复仇之火,抬起头,准备迎接想象中的“繁华”与“目标”时,眼前所见的景象,却像一盆彻骨的冰水,夹杂着无数冰碴,从他头顶狠狠浇下,瞬间将他心中所有的狂热和幻想,浇灭得一丝不剩!
没有熙熙攘攘的早市人流,没有叫卖声,没有车马声,更没有他心心念念的、在悬赏榜上价值连城的“单族人”的踪迹。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如同战后废墟般的狼藉,但造成这狼藉的,并非刀兵,而是一种无形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街道两旁,屋檐下,甚至就在街心,随处可见瘫倒在地上、发出痛苦呻吟的人影。他们面色潮红或惨白,浑身被汗水浸透,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拉风箱般的艰难声响。有人蜷缩着,因肌肉剧痛而不住颤抖;有人虚弱地向路过的人(尽管路人稀少)伸出求助的手,眼中充满了绝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味、病气、以及某种草药和呕吐物气味的、难以言喻的污浊气息。整个南桂城,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露天的人间炼狱,死寂与痛苦的喘息是其主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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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演凌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立在原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扫视着这超乎他理解范围的惨状。他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复仇计划、所有的得意算盘,在这赤裸裸的、大规模的痛苦面前,都显得如此荒谬和微不足道。
“这……这些人……他们到底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一名负责在城头巡逻、此刻正用一块布巾掩住口鼻的士兵,听到他的疑问,用一种混合着疲惫、无奈甚至是一丝早已预料到的麻木语气回答道:“他们都感染了。一种‘微力量’,一种……极其不一般的‘微力量’。” 士兵的目光落在演凌那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上,继续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城里疫情严重,都告诉你了他们感染了‘微力量’,你偏不信。现在好了,你闯进来了,就等着……也被感染吧。”
“感染?” 演凌猛地回头,死死盯住那名士兵,仿佛想从对方脸上找出谎言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了疲惫的真实。也就在这时,仿佛是为了印证士兵的话,演凌突然感觉到一阵毫无来由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掠过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紧接着,一股陌生的、如同小火慢炖般的发热感,开始从他的额头和后颈蔓延开来。
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种不适,但随之而来的,是四肢百骸开始泛起的、熟悉的肌肉酸痛,那种感觉,与他之前激烈战斗后的疲惫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力与疼痛。更让他心惊的是,他的呼吸,不知何时开始,竟然也变得有些费力起来,仿佛胸口压了一块无形的石头,每一次吸气都需要比平时多用一分力气!
这些症状……这些他在城外观望时,守军反复描述、却被他嗤之以鼻的症状,此刻正清晰地、不容置疑地在他自己身上——显现!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恐惧、荒谬和滔天怒意的情绪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他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野兽般的低吼:“操!你们……你们怎么不早说?!害得老子……害得老子被感染了!!!”
面对他这毫无道理的指责,那名士兵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地看着他,缓缓说道:“但是,我们说了,你也不信呀。我们从昨晚到现在,反复提醒你,警告你,可你就是把我们的话当成耳旁风,当成骗你的伎俩。现在……好了。这,又能怪谁呢?”
士兵的话语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了演凌的心脏。他张了张嘴,还想反驳,还想怒骂,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那越来越清晰的头痛、肌痛和呼吸不畅的感觉,如同无形的枷锁,开始牢牢缠绕住他。他赖以自豪的武功,他处心积虑的谋划,在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微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他终究,还是为自己的偏执和无知,付出了最直接、也最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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