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番外·前世(三)(2/2)
看着叶惟昭锦袍上的那条过肩蟒,徐伯压抑住心底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把叶惟昭往后院领。
徐伯用几近讨好的语气告诉叶惟昭,说大公子回得正是时候,今天府里准备了很多好吃的,晚上还要举办家宴,霜小姐她今天也回来了。
“……”如有一个激灵贯穿全身,叶惟昭身上的汗毛都颤抖了一下。
猝不及防地听见那个名字,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冲将上来,叶惟昭几乎就要承受不住。
“哦,是么?”叶惟昭低头不看徐伯,强作镇定,淡淡地说。
“是的大公子!您多年不回,老太太都念叨过你好多回了!所以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念着念着,结果您和二小姐便都回了!”徐伯情绪激动地说,发自心底地高兴。
……
桃花树下,叶惟昭又见到了那一张让他意乱神迷的脸。
叶霜瘦了不少,眼底也蒙上一层淡淡的幽怨。
看见这张脸的第一眼,叶惟昭就开始心疼了。
他问叶霜在王家过得可好?王希禹对你可还敬重?
话音未落,叶惟昭便看见大滴大滴的眼泪扑哧扑哧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掉了下来……
叶惟昭难过,比自己被人虐待了还要难受。
叶霜哭着对叶惟昭讲述自己在王家所遭遇的一切,并请求叶惟昭替她保密,叶霜不想让徐三娘和祖母都为自己担心。
听得这话叶惟昭更加难过了,叶霜在婆家受了委屈,还不能跟祖母和亲娘说,那她遭受那么多委屈又怎么讨得回来呢?
可叶霜已经嫁人了,天王老子也管不到王家人的后院去。叶惟昭就算当了提督也不能替叶霜“报仇雪恨”。
最后没办法,叶惟昭答应替叶霜出口“恶气”,做点手脚把那可恶的杨氏给揍一顿。
可叶惟昭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叶霜不想让徐三娘和徐老太太担心,那么就让他叶惟昭来当叶霜最坚强的“后盾”吧!
于是叶惟昭送给叶霜一根箭簇。告诉她自己留在江宁城的线人的住址,要叶霜如果遇到不能解决的难题,就拿着这箭簇去铁铺让那线人崔老六传话给自己。
因为叶惟昭是回江宁公干,不能在徐府呆太久,第二天他便离开了。
只这一次叶惟昭离开徐府时的心境却与上次有了大不同,上一次叶惟昭是决绝的,而这次,却有了不舍……
叶惟昭不知道,再次遇见叶霜的他,竟在不经意间,亲手打开了通向地狱的大门。
就在叶惟昭离开江宁不久的以后,他便又见到了这一根箭簇。
崔老六告诉叶惟昭说,自己也不想这样频繁地来打扰提督大人。只因霜小姐哀求得紧,哭得跟水漫金山似的,似乎还受了伤。
听见叶霜受了伤,叶惟昭肝肠寸断。他马不停蹄地往江宁赶,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叶惟昭与叶霜终于在芦花荡里的一艘小船上,重逢了……
叶惟昭爱叶霜,不光爱她的脸庞,爱她的身体,哪哪都爱。
两个人在船上度过那一夜后,刚睁眼的那一瞬间,就连叶惟昭自己也是懵的。
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思绪跟这满船凌乱的绣毯和衣裳一样,一团乱麻。
事情似乎被自己搞得有点复杂了……叶惟昭想。
可是当他再看一眼身旁那张熟睡的脸,叶惟昭的周身便充满了力量——
他想,叶霜本就不姓叶,他们根本就是可以成一对的!所以叶惟昭一定可以在京城为叶霜撑起一片天的,毕竟自己现在都已经变得越来越好了,不是吗?
……
梦想总是美好的,可现实却很残酷。
叶惟昭再见到叶霜的时候,她已经变成了一只不会说话的小土堆。也正是在这一天,叶惟昭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死去的儿子。
随后的发生的事,便如同小巷里的水牛,鸟铳里的长虫,再也无法改变。
看着叶济康腰间那块篆着“程”字的玉笏,叶惟昭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杀死了叶霜。
既然如此,那么他便也看明白了,想清楚了,更看开了。
不过这一夜的时间,叶惟昭的血,冷了。
他给自己改了一个姓,从今以后叶惟昭便死了,死在徐家老宅里那棵木樨树底的坟头前。
世上只有李惟昭。
李惟昭很容易就让本就没什么根基的叶济康重新回到他大山里的老家种地,努力了大半辈子的叶济康,终于在而立之年重新回到了原点。
叶惟昭毫无愧色地屠了自己恩师满门,丝毫不迟疑地杀掉原本自己正效忠的君王。就这样,他面不改色消灭了阻挡他前进路上的所有人,一直走到了山峰的最顶端……
赵昱瑾十六岁了依旧不能理政,朝中早有流言盛行,说那摄政王摄政有年,威福不无专擅,拒不放权,把王公们流放边关,自己则架空皇帝,有违天道纲常!
叶惟昭听见了这些流言也无所谓,权力在他手上,皇帝无权,满朝的文武大臣们又都怕他,除了躲背后骂他两句,谁也奈何不了他。
被人骂两句也不会少两块肉,所以这样的流言对叶惟昭来说不过几只蚊子嗡嗡两声。
沈太后貌美,行止间颇有点叶惟昭熟悉的那种味道。叶惟昭嗅到了这股味道,开始变得有些离不开她,反倒把年轻女孩们都扔得老远。
就这样,叶惟昭白天照旧在朝堂上耀武扬威,深夜随意出入后宫,如入无人之境……
生活固然安逸,而边关却总不太平。
叶惟昭知道,边关不太平,只是因为那些被流放边关的王公们不太平罢了。
于是,叶惟昭决定亲征。
就在叶惟昭出征之前的一个夜里,沈琢问叶惟昭此去剿匪什么时候能回。
叶惟昭半眯着眼,闲闲地回答了一句:“至少半年,至多一年。”
听得此言,沈琢便有些遗憾,她说原本想等摄政王凯旋再与他商量,眼下看来这是等不了了。
叶惟昭不解,问她是什么事?
沈琢羞赧,红着脸悄声告诉叶惟昭说自己有了身孕。
“我是太后,又身处这宫中难以解脱,如今月份尚浅还能掩饰,待到日后月份大了,我又该如何与人解释?”沈琢有些焦灼,又羞又躁的,急得脸都红了。
叶惟昭听言一愣,问沈琢她不是从来都喝避子汤的吗?
沈琢皱眉,有些怅然的样子,她告诉叶惟昭说自己的确每次都喝了避子汤,但不知为何依旧还是怀上了。
叶惟昭沉默了一会,旋即又问沈琢是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沈琢回答说就是今天,自己已经三个月没有来月事,今天便叫了个太医给把了脉。
叶惟昭看向沈琢,平静如深潭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沈琢看着叶惟昭的这张脸有些恍神,虽然这孩子来得的确不是时候,但毕竟是他叶惟昭的孩子,沈琢有些意外对方会是这个反应。
“替你把脉的太医在哪里?”叶惟昭的语气冰凉,没有丝毫温度。
沈琢也不是个笨的,当然明白叶惟昭的意思,她立刻回答说自己并没有把太医放回去,而是把人关在了自己的偏殿里。
“杀了他,现在就去。”叶惟昭平静地下令。
“……”沈琢一惊,倒吸一口冷气,她还想说什么,但看见叶惟昭眼底的墨色,便只好又把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
“好,我这就去。”沈琢点点头,从凤床上起身,往房门外走去。
“你就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沈琢转身对叶惟昭这样说。
叶惟昭颔首,挥挥手示意沈琢快去。
沈琢放心离开,收拾妥帖后领了一个小太监来到偏殿,偏殿里没有掌灯,就在这殿里这一处小房间里,关押着今日替沈琢把脉的太医。
老太医年纪已经大了,一天没吃饭,又被关在这冰冷的地方,已经受不住了,只一个人倒在黑漆漆的角落里。
沈琢径直走到太医跟前,看一眼地上已经神志不清的老太医,吩咐身后的小太监:“来吧!把毒酒倒他嘴里。”
……
解决完了太医,沈琢回到自己的寝宫,非常意外地发现叶惟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偌大一个寝殿里只有一盏孤独的烛火在跳动。
沈琢怅然,走到灯下坐好。
叶惟昭走得急,束发的软巾都忘了带走。沈琢拿起这块软巾细细摩挲,软巾上还残留着叶惟昭身上的味道——清幽幽像青草的味道,是最不值钱的蕙草。
沈琢忍不住笑了。她就喜欢这样憨憨的叶惟昭,只因为喜欢蕙草,便几十年如一日地用蕙草薰衣,也不管这种土气的东西到底适合不适合他摄政王的身份。
沈琢沉浸在幽幽蕙草香中,就像她依旧还躺在叶惟昭的怀里。沈琢伸手抚摸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心下愈发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