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重生 > 我的人生手帐 > 第340章 举手之劳

第340章 举手之劳(1/1)

目录

老伴听我说完软卧车厢里给小情侣换包厢的事,指尖捏着那只磨出包浆的搪瓷杯沿,慢悠悠划着圈,忽然就低低笑出了声,眼角的皱纹像水波似的漾开:“说起让座,我倒想起那回在大连的绿皮火车上,你可比现在还‘热心’呢——热心得连自己的腿都不顾了。”

她这话一出口,我手里的茶杯顿了顿,倒先愣了愣,随即那些蒙着时光灰尘的片段就鲜活起来。那年我被派去大连电厂给职工讲课,二十天的课程结束时,正巧赶上国庆节,大连的街道上飘着红旗,海风里都裹着热闹气。我想起老伴这辈子还没出过东北多少远门,更没来过大连,便立刻往家里挂了长途电话,嗓门亮堂地喊:“你来大连!我带你逛逛星海广场,看看老虎滩,咱国庆后一块儿回沈阳!”她在那头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应了,隔着电话线,我都能想象出她翻找行李时眉眼带笑的模样。

旅游的几天里,我们踩着滨海路的木栈道看海,尝了焖子和海蛎子煎,临走时还买了两斤大连海鲜。返程的火车是绿皮慢车,车身上印着斑驳的红漆,逢站就停,像老牛似的喘着气往前挪。万幸的是,我们在大连始发站抢到了两张挨着的硬座票,挤过熙攘的人群落座时,老伴还感慨:“这要是没座,仨钟头的路可怎么熬。”

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多,空气里混着方便面味、汗味和香烟味,连过道都被行李和人挤得水泄不通。火车哐当哐当开到瓦房店车站时,车门一开,涌上来的人里,有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格外扎眼——她被人群推着踉跄了几步,怀里的婴儿扯着嗓子哭,哭声尖利得盖过了火车的轰鸣。我隔着几排座位看过去,她额头上沁着密密麻麻的汗,鬓角的碎发都粘在了皮肤上,一只手死死抱着孩子,另一只手还要护着脚边的布包,整个人被挤在过道拐角,连挪一步都难。

老伴往那边瞥了一眼,眉头立刻皱起来,低声跟我说:“你瞧那孩子,许是饿了,可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怎么喂奶?孩子遭罪,当妈的更难。”我心里也是一阵揪着,没多想就站起来,扒开人群往那边走,边走边喊:“同志,劳驾让让!”挤到妇女跟前时,我指了指自己的座位:“同志,孩子饿坏了吧?你到我的座位上给孩子喂奶,我站一会儿没事的。”

那妇女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愕,抱着孩子的胳膊都紧了紧,半晌才结巴着说:“大哥,这……这多不好意思,太谢谢您了……”我摆摆手,声音放软了些:“别客气,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给孩子妈妈让座,本就是该做的。”老伴这时也从座位上探过身,朝她招手,嗓门透着热乎气:“妹子快过来坐!孩子哭得心都慌,别委屈孩子!”

妇女这才红着眼眶道了谢,小心翼翼地跟着我挪到座位旁,慢慢坐下时还生怕碰着旁人。她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小家伙大概是真饿极了,叼住奶头就不哭了,只剩细细的吞咽声。我就站在过道里,抓着座椅靠背,看着她紧绷的肩膀一点点放松下来。那一路,老伴和那位妇女好几次拉着我,说要轮换着让我坐会儿,我都笑着摆手拒绝了:“不用不用,我这身子骨硬朗,站着正好活动活动。”

火车哐当哐当地往前跑,窗外的田野和电线杆飞快往后退,我站了快三个小时,腿肚子渐渐发麻,腰也有些僵,可听着怀里的孩子渐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小脸蛋蹭着母亲的胸口睡得安稳,心里就像被晒透了的棉花,软乎乎、敞亮亮的,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后来老伴一提起这事,就爱嗔怪我:“你倒好,自己累得回家瘫在床上半天缓不过来,还总想着别人,天生的劳碌命。”可我记得她嘴上这么说,眼里却亮闪闪的,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后来每次聊起那趟绿皮火车,她总望着我说:“那时候就觉得,你这人虽木讷,嘴笨不会说好听的,心却是热的——热得能焐暖旁人的难处。”

说到这儿,老伴端起搪瓷杯喝了口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眼神软得像化开的糖:“你看,当年你给素不相识的母子让座位,如今又心疼那小情侣,主动换包厢,说到底,都是见不得人受委屈,见不得好好的光景被烦心事打断。”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忽然觉得这话说到了心坎里——成人之美哪里是一时的念头,不过是把当年对陌生人的那份体谅,顺着岁月的河流,稳稳当当地递给了下一辈人,就像春种秋收,自然而然。

老伴见我盯着茶杯出神,就伸出手推了推我的胳膊,带着点催促的笑意:“想什么呢?日头都偏了,该做饭了。中午给你做你爱吃的酸菜炖粉条,再搁点五花肉,炖得烂乎乎的。”我立刻回过神,眼睛都亮了:“太好了!这几天没吃这口,心里就空落落的,想得慌!”老伴笑着嗔了句“馋猫”,起身往厨房走,围裙带子在身后晃了晃,脚步声踩在地板上,笃笃的,透着烟火气的安稳。

我坐在桌边,望着窗外的阳光,忽然就笑了。原来这世上的举手之劳,从来都不是孤零零的一颗星,倒像夜空中连成串的繁星,也像接力赛里的接力棒——你递给我,我递给她,她再递给旁人,不知不觉间,就把细碎的温暖攒了起来,点亮了一段段平凡的日子,也焐热了岁岁年年的时光。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