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红门缘二（1/1）

冯家的日子，是浸润在时光里的朴素与规整。青砖灰瓦的老房子藏在抚顺南台的巷弄里，墙皮带着经年的温润，屋里的八仙桌腿磨得发亮，漆面虽有些斑驳，却总被擦得一尘不染——这便是岳父的家。岳父曾担任抚顺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手握干部任免的权衡之权，可家里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最显眼的便是堂屋墙壁上那幅镶在木框里的黑白合影。那是1958年毛主席视察抚顺时与干部们的留念，照片边缘已微微泛黄，第三排右数第三位的岳父，身着笔挺的藏青色干部服，领口的纽扣扣得严丝合缝，眼神如抚顺的煤精般坚定透亮，藏着对事业的赤诚 。

“你爸一辈子就信‘心底无私天地宽’，公家的便宜一分不占。”岳母总在收拾桌案时念叨，指尖拂过照片里岳父的肩头，语气里藏着敬佩。小石后来才知，这句家训原是陶铸同志笔下的箴言，岳父将其当作人生信条，就像当年那些下乡的干部连农民的烟都不抽一般，他任上经手无数资源，却从未给家里添过一件公物，连办公室替换下的旧台灯，都让通讯员送回了机关仓库 。

岳父岳母对小石的关照，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许诺，全藏在柴米油盐的细微之中。那时日子清苦，冯家每月逢十才算“改善生活”，而小石总能提前接到萍萍的口信：“小石哥，我妈说今天包了饺子，你下班直接过来，别绕道。”岳母的手巧，和面时要加些温水，揉得面团光润筋道，韭菜得提前在阴凉处控干水分，鸡蛋要炒得金黄蓬松，咬开时能尝到油香。有次厂里大干加班，小石踩着夜色赶到冯家时已近八点，推开门便见方桌上倒扣着个白底蓝边的搪瓷盆，盆沿还凝着细密的水珠。掀开的瞬间，热气裹挟着韭菜鸡蛋的鲜香扑面而来，满满一盆饺子个个饱满，底下垫着的纱布还带着余温。萍萍凑过来偷偷笑：“我妈特意多和了半斤面，说你加班肯定饿坏了，煮好就一直用盆扣着，怕凉了 。”

那些年，萍萍在市立医院当护士，白大褂穿在身上格外清丽。轮到她值夜班的日子，总会提前在铝制饭盒里装好饭菜——有时是萝卜烧肉，有时是炒得翠绿的青菜，菜汁儿被细心地沥去些，免得晃洒出来。小石下班后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赶过去，车铃在寂静的街巷里叮当作响，值班室的昏黄灯光从窗户里漏出来，像一盏温暖的航灯。小石和萍萍坐在靠墙的长条椅上，饭盒放在膝头，你一筷子我一勺地分着吃，窗外是抚顺的夜色，远处工厂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白烟，屋里饭菜的香气混着消毒水的味道，竟格外安心。每次离开时，小石总爱吹着《甜蜜的事业》主题曲的口哨回到宿舍，兜里鼓鼓囊囊的，是萍萍趁小石不注意塞进去的几块水果糖，含在嘴里甜丝丝的，那股甜意能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清晨。同宿舍的“光棍”们总凑过来打趣：“小石真是好福气，找了个知冷知热的对象，还有个疼人的丈母娘，这日子比蜜甜！”

岳父对小石的偏爱，连家里的弟妹们都时常念叨。他四个孩子里最疼萍萍，年轻时出差总把萍萍带在身边，后来小石成了他家的准女婿，这份疼爱便自然而然延到了小石身上。晚饭后的时光最是惬意，岳父会泡两杯浓茶，拉着小石坐在屋檐下的竹椅上聊工作，从党的干部路线讲到青年培养，话语朴实却掷地有声，眼神里全是对后辈的期许。那年厂里响应号召搞“五小发明”，小石牵头的设备改造项目屡屡碰壁，不仅缺材料，还遭了些老工人的质疑，一时泄了气。岳父听小石说完，重重拍了拍小石的肩膀，掌心的老茧带着力量：“做事别怕难，只要方向对，就大胆去做。”没过几天，厂领导竟主动找小石谈话，还批了一笔发明经费，说是收到了冯部长的信，信里详细肯定了厂团委的工作，连项目里几个创新点都点了出来。小石攥着经费申请单，心里透亮——这份偏爱里，有着对女儿女婿的疼惜，更藏着老一辈革命者对青年后辈的拳拳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