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宦官初露:盛世里的蛀虫苗头(1/2)
宣德七年暮春,御书房的窗棂外爬满了新抽的紫藤花,淡紫色的花瓣被风卷着,偶尔落在朱瞻基摊开的奏折上。可满室的春光,却压不住空气里的凝重,夏原吉刚把“限制宦官干政”的折子递上去,那方端砚里的墨汁都凝住了,只听见烛火芯子偶尔“噼啪”一声,像在替满朝文武捏着把汗。
朱瞻基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扶手上的缠枝纹,那纹路是永乐年间能工巧匠雕的,摸了快十年,早被磨得光滑温润,可此刻却硌得他掌心发紧。他抬眼看向阶下的夏原吉,这位从洪武朝就跟着朱家干活的老臣,头发已经白了大半,脊背却还挺得笔直,眼神里的执拗,跟当年劝朱棣别征漠北时一模一样。
“限制宦官……”朱瞻基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夏大人,你可知宫里现在离了他们,多少事要停摆?”
夏原吉往前半步,膝盖微微弯曲,却没真跪下,他知道皇上不是要听抱怨,是要听实在话:“臣知道。可皇上忘了太祖爷的铁牌了?‘宦官不得干政’五个字,是用生铁铸的,挂在宫门口三十年了!现在呢?东厂的太监能查京官,内书堂的太监能批奏折,再这么下去,他们手里的权,就快赶上六部大臣了!”
这话像颗石子砸进水里,御书房里的几个大臣都动了动。杨荣偷偷瞄了眼朱瞻基的脸色,见皇上眉头拧成个疙瘩,赶紧出来打圆场:“夏大人说的是理,可皇上也有皇上的难。您想啊,皇上一天要批两百多本奏折,还要见大臣、议国事,有时候忙到后半夜,连口热汤都喝不上。内书堂教太监识字,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帮着抄抄录录、分分轻重吗?这就像家里雇个账房先生,总不能让东家自己天天扒着账本算吧?”
杨荣这话算是说到了朱瞻基心坎里。他揉了揉眉心,想起上个月连着三天没睡够两个时辰,最后在御案上趴着就睡着了,还是身边的小太监轻手轻脚盖了件披风,才没着凉。那小太监叫王振,是去年从内书堂选上来的,字写得不错,说话也妥帖,不像别的太监要么唯唯诺诺,要么油嘴滑舌。
“杨大人这话在理。”朱瞻基叹了口气,指尖在奏折上敲了敲,“朕不是不知道太祖爷的规矩,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宫里的事,琐碎得很,从各地送来的贡品要清点,宫里的用度要记账,甚至连太子的起居读书,都得有人盯着。这些事要是都让大臣来做,他们哪还有精力管朝堂上的大事?”
夏原吉还想再说,却被杨士奇拉了拉袖子。杨士奇朝他递了个眼神,意思是“别硬碰”,然后转向朱瞻基,语气缓和了些:“皇上,臣倒有个主意。不如咱们选几个忠心可靠的太监,专门管那些杂事,再派个大臣盯着他们,就像给老虎套个笼子,既能用它的力气,又不用担心它咬伤人。要是哪个太监敢越界,直接按太祖爷的规矩办,这样既不耽误事,也能防着他们作乱。”
朱瞻基眼前一亮,这主意倒是两全其美。他看向夏原吉:“夏大人觉得如何?”
夏原吉沉默了片刻,知道这已经是皇上能让步的极限了,只能躬身道:“臣遵旨。只求皇上记住,笼子再结实,也得有人看着,别等老虎把笼子咬坏了,才想起拦着。”
朱瞻基点了点头,没再多说,挥了挥手让大臣们退下。御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紫藤花,忽然想起太子朱祁镇昨天还缠着他要风筝,说王振答应教他放“百鸟朝凤”的风筝。他嘴角勾了勾,觉得王振这太监还挺会哄孩子,却没留意到,窗台下的阴影里,一个穿着青布太监服的身影正悄悄退去正是王振。
王振刚才是来送茶水的,听见了里面的对话,心里早就翻起了浪。他攥着手里的茶盘,指节都泛了白。夏原吉那老东西,竟然想限制他们太监!还有杨荣、杨士奇,说什么“给老虎套笼子”,这是把他们当牲口看啊!可转念一想,皇上最后没听夏原吉的,还说要选“忠心可靠”的太监办事,这不就是在说他吗?
王振的嘴角慢慢翘了起来。他今年三十五岁,进宫已经十五年了。当年他还是个秀才,连着考了三次科举都没中,眼看着同村的人要么当了官,要么发了财,他心里急得慌,最后一咬牙,自阉进了宫。刚进宫的时候,他只是个扫院子的小太监,凭着会读书、嘴甜,慢慢爬到了内书堂,又被选到太子身边当差。他知道,太子是未来的皇上,只要把太子哄好了,将来他就是从龙之臣,到时候别说夏原吉,就是六部大臣,也得看他的脸色!
“王公公,您怎么站在这儿?茶水都凉了。”一个小太监路过,见王振站在窗边发呆,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王振回过神,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拍了拍小太监的肩膀:“没事,刚想起点事。走,跟咱家去东宫,太子殿下还等着放风筝呢。”
小太监连忙点头,跟着王振往东宫走。路上,王振心里已经盘算了起来:太子今年才六岁,正是贪玩的时候,只要天天陪着他玩,让他离不开自己;再在读书上“点拨”几句,让皇上觉得自己有学问、靠得住;至于那些大臣,只要不挡他的路,他也懒得跟他们计较,等将来太子继位,他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到了东宫,朱祁镇果然已经等得急了,看见王振就扑了过来:“王伴伴,你怎么才来?风筝呢?”
王振赶紧蹲下身,把朱祁镇抱起来,笑着说:“殿下别急,风筝早就准备好了,是最好的竹篾做的,上面画的百鸟朝凤,保证飞得最高。”
朱祁镇高兴得拍手,拉着王振就往外跑。东宫的院子里,几个小太监已经把风筝准备好了,王振亲自拿着线轴,教朱祁镇怎么放线、怎么扯线。朱祁镇学得认真,可毕竟年纪小,没一会儿就累了,坐在石凳上喘气。王振赶紧递上茶水,又拿出一块桂花糕,柔声说:“殿下慢点吃,别噎着。”
朱祁镇一边吃,一边问:“王伴伴,你怎么什么都会啊?又会放风筝,又会讲书。”
王振摸了摸朱祁镇的头,眼神里满是“慈爱”:“殿下喜欢,咱家就愿意学。将来殿下长大了,要当大明朝最好的皇上,咱家就陪着殿下,帮殿下处理那些烦心事。”
朱祁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手里的桂花糕掰了一半递给王振:“王伴伴,你也吃。等我当了皇上,就让你当最大的官。”
王振心里一喜,脸上却故意露出感动的样子,眼眶都红了:“殿下的心意,咱家记在心里了。咱家不求当大官,只求能一辈子陪着殿下,看着殿下把大明朝治理得好好的。”
这话哄得朱祁镇更高兴了,抱着王振的胳膊撒娇。王振看着怀里的小太子,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就快到了。
可王振没高兴多久,就遇到了个麻烦,太皇太后张氏。张氏是朱高炽的皇后,也就是朱瞻基的母亲,为人精明能干,对宫里的事了如指掌。她早就看出王振这太监不简单,表面上对太子好,暗地里却在拉拢东宫的太监宫女,心里不由得警惕起来。
有一次,张氏去东宫看朱祁镇,正好撞见王振在给朱祁镇讲《论语》。王振见张氏来了,赶紧跪下行礼,嘴里还说:“老祖宗吉祥。臣只是粗浅懂点皮毛,不敢在太子面前班门弄斧,就是怕太子读书闷得慌,陪太子解解闷。”
张氏没说话,只是打量着王振,眼神里带着审视:“你倒是有心。不过太子还小,读书不用太急,先把规矩学好了才是正经。”
王振连忙点头:“老祖宗说得是,臣记住了。”
张氏又看向朱祁镇,语气缓和了些:“镇儿,跟皇奶奶回慈宁宫,皇奶奶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杏仁酪。”
朱祁镇不愿意,拉着王振的手:“我要跟王伴伴一起玩。”
张氏的脸色沉了沉,却没发作,只是对王振说:“你先下去吧,太子我带走了。”
王振不敢反驳,只能躬身退下。走的时候,他听见张氏对朱祁镇说:“镇儿,王振是太监,你是太子,不能跟他走得太近,知道吗?”
王振的脚步顿了顿,心里恨得牙痒痒,可脸上却只能装作没听见,慢慢退了出去。他知道,张氏是他的拦路虎,只要张氏在一天,他就不能明目张胆地揽权。可他也知道,张氏年纪大了,总有走的一天,到时候,这宫里还是他说了算。
接下来的几年,王振一直夹着尾巴做人。他还是天天陪着朱祁镇玩,却不敢再轻易插手东宫的事;他还是在朱瞻基面前表现得“有文化、靠得住”,却不敢再提任何关于权力的话。朱瞻基见他老实,对他也越来越信任,甚至把太子的起居都交给了他打理。
宣德十年正月,朱瞻基突然得了重病,高烧不退,太医们束手无策。朱瞻基知道自己不行了,把杨荣、杨士奇、杨溥三位大臣叫到床边,又让人把王振和朱祁镇叫来。
他拉着朱祁镇的手,声音虚弱:“镇儿,你要记住,你是大明朝的太子,将来要当皇上。这三位大臣都是忠臣,你要听他们的话,别让坏人钻了空子。”
朱祁镇才九岁,哪里懂这些,只是哭着点头。朱瞻基又看向王振,眼神里带着托付:“王振,你跟着太子这么久,太子信任你。以后你要好好辅佐太子,别让他学坏,更别让他被人骗了。”
王振赶紧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眼泪直流:“皇上放心,臣就是粉身碎骨,也会好好照顾太子,辅佐太子!”
朱瞻基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没过多久就咽了气,年仅三十八岁。
朱瞻基一死,朱祁镇继位,改年号为正统。因为朱祁镇年纪小,朝政大事全靠太皇太后张氏和“三杨”打理。王振表面上对张氏和“三杨”恭恭敬敬,暗地里却开始行动了。
他知道朱祁镇爱玩,就天天找新鲜玩意儿给他:今天弄只猎鹰,让朱祁镇在御花园里打猎;明天找个戏班子,在宫里唱皮影戏;后天又弄来几只波斯猫,让朱祁镇逗猫玩。朱祁镇本来就不爱读书,被王振这么一哄,更是天天想着玩,把朝政大事抛到了脑后。
张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几次把朱祁镇叫,好几次把朱祁镇叫到慈宁宫训话:“镇儿,你是皇上了,不能天天玩,要好好听三位大臣的话,处理朝政。”
朱祁镇却满不在乎:“皇奶奶,有您和三位大臣在,我不用管那么多。再说,王伴伴说了,我还小,先玩几年也没事。”
张氏气得发抖,却又舍不得真的罚朱祁镇,只能把王振叫过来骂一顿:“你这个奸宦!竟敢挑唆皇上玩物丧志!再敢这样,哀家就把你拉出去斩了!”
王振每次都吓得趴在地上磕头,嘴里说“臣再也不敢了”,可等转过身,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他知道,张氏舍不得对皇上怎么样,更舍不得真的杀他,毕竟他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杀了他,皇上肯定会不高兴。
除了哄皇上玩,王振还开始悄悄揽权。宫里的太监宫女,谁要是敢不听他的话,他就找个理由罚去苦役;内务府采买的东西,他都要插一手,从中捞点好处;大臣们递上来的奏折,他会先偷偷看一遍,觉得不重要的,就直接压下来,不让皇上知道。
有一次,王振想在宫里建个新的戏台,需要不少银子。他不敢直接跟张氏说,就找朱祁镇撒娇:“皇上,您看宫里的戏台都旧了,油漆都掉了,要是能建个新的,您看戏也舒服。臣已经让人算过了,用不了多少银子,就五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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