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缘薄(这章需看)（2/2）
燕明熹想起这个，方才心中那点唏嘘感叹荡然无存。
她顿时感到无趣至极，望着燕婉婷那张脸。
肌肤微黄，本该是最灿烂的年纪，却满眼都是怨念。
燕婉婷刚成婚几日，本该是与夫君新婚燕尔，此刻她身着一件绯红襦裙，反而衬托得脸色愈发无光。
燕明熹信步走到牢前。
谢舟行一愣，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便默默退到一旁。
他往旁边一瞥，收到“亲亲表弟”蒋昀阳灿烂的一抹笑容，额上青筋跳了跳。
燕明熹让人打开天牢的门，走了进去。
她上下睨了燕婉婷一眼，叹了口气：“妳既然处心积虑地嫁了赵世澈，还怀着他的孩子呢，何以这般算计、利用他？安生过日子不成吗？你两若是安生点，许能够富贵一生，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燕明熹，你个小｜贱｜人，不用妳来假惺惺。我知道长安城贵女们，皆看不上赵世澈这等人，那些人还在背后笑话我，说我果然是只配得上这样的郎君。”燕婉婷张牙舞爪地朝燕明熹怒吼。
“妳和燕望毓出身又高贵又体面，怎么会懂？非得叫妳们也同我这般跌入泥潭中，妳们才会懂得我的痛苦！燕望毓如今也要身败名裂了！我倒要瞧，这长安城中还有谁会看得上她...”
“是么？”
燕明熹面无表情地给了她一掌。
她讽笑道：“妳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反而是妳。燕婉婷，妳余生都将背上谋杀夫婿的罪名。”
“对了，妳可不能死，方才我听闻赵夫人拖着病体进宫了，正在皇后殿下那头哭喊着要见妳。”
“你的婆母说，是妳毒害夫婿。这事儿早已在宫中传遍了———妳放心，我绝对会保住妳一条命，便让赵夫人亲自来与妳算账好了。”
燕明熹转身便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
她巧笑嫣然：“虽说我如今未嫁，说这般话有些不妥，但你同赵世澈可曾圆过房？”
燕婉婷呆了半晌，一时间如坐针毡，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什么意思...”
“赵世澈不能起阳，是我下的药，所以你的孩子———”
“是谁的呀？”
燕婉婷听闻沉默了半晌，忽然吃吃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便疯癫地大哭起来。
燕明熹定定地看着她，目中一片红色。
她扬起头，又眯着眼，瞧了瞧透进天牢窗户的那束光。
最终，只是轻声道了句：“再见。”
***
燕明熹走至大明宫紫宸殿外。
罗给使见宗敬公主驾到，赶忙迎上前。
“罗阿翁。”燕明熹淡淡道，“阿爷可醒着？”
“刚醒呢，公主与圣人心有灵犀，圣人本欲要传唤您来，您便来了...”
燕明熹闻语，轻轻嗯了声，便随着罗给使步入寝殿。
方入内，只闻到一股浓厚的补药味，低迷的气氛也压抑的让人不适。
宏永帝靠在床壁上，不过三五日，鬓边竟多出了好些白发。
他一张本保养得宜的脸迅速的老了几分。
宏永帝半眯着眼，瞧见燕明熹靠近，便虚弱地笑了一下：“三娘来了。”
“臣愚钝，不能担君父之病痛，已是天大不孝，姗姗来迟，还望圣人恕罪。”
燕明熹转头问道一旁侍奉的奉御：“圣人龙体康健？用的都是什么方子？”
奉御低声一一答道。
燕明熹微一点头，接过药碗，细细闻了闻，也不亲尝，淡淡地开口：“苦药利病，臣向来怕苦，闻着药味定是苦涩无比，圣人御体抱恙，还是多少用点。”
宏永帝苦笑道：“三娘，阿爷很快便要走了，时日不多，也不多和阿爷说说话吗？还闹别扭呢？”
燕明熹：“圣人是真龙天子，上天护佑，御体定然康和无忧，何以说这般话来伤臣的心？臣不过一介小女儿家，哪敢同圣人闹别扭。”
“三娘，妳也无需自欺欺人。阿爷身子早被掏空，阿爷这几日仔细想了想，你我之间父女缘薄，竟是我最后悔之事，阿爷确实不是个好父亲。”
“所以，阿爷会努力撑着身子，看妳出嫁，这是阿爷能为妳做的最后一件事，否则待阿爷死后，妳还得替我守三年丧，三娘，能原谅阿爷吗？”
“臣心中满腹疑问，还望圣人指教。”
燕明熹没有正面应答，反而端正了身子，作色问道。
宏永帝缄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宁家百年效忠我燕氏一族，得君主信任，诸君委其以重任，掌雄兵，长居关要，方才使我大瑞边关山河永宁。然，小人借机混水，狂言诋毁，心怀叵测，为一己私欲试图挑拨君臣和谐———”
“朗朗乾坤，天地昭昭，宁家从未有过不臣之心。反而是戴氏一党，仗着天子偏宠，京里地方，党羽遍布，媚上侍君，视天下百姓于无物，此非不止燕氏之辱，乃是我大瑞万千黎庶大辱。”
“臣越矩，所抒之言皆为大不敬之语。”燕明熹用指腹轻轻试了自己的眼角。
她的鼻翼微微作酸：“阿爷当年可是默认，默许了，让阿娘就这般死在戴氏之手？”
宏永帝：“宁氏一族势大力强，麾下之人盘根错节，就连京都也尽在他们掌握中，朕身为帝王，也是不得不防，是朕对不住嘉慧皇后。”
宏永帝默默闭上了眼睛，脸上神情却晦暗不明。
他冷冷道：“八大家猖狂太过，朕不能轻易放纵。”
“戴氏一党出身于草莽，确实也是比不得八大家的。”
燕明熹心中痛不可遏，一时间只想作呕。
她冷嘲讥讽道：“臣向来睚眦必报，手足之情尽可割舍，三位兄姐妹之罪，臣不敢自专，暂且不与追究，但戴氏其罪，罪无可恕，她杀了娘娘，也杀了臣的嫡亲阿弟，想必圣人不久也会听闻这毒妇的死讯，还望圣人勿怪。”
宏永帝静观燕明熹片刻，手腕忽然微微一抖。
这位君王终还是紧闭双眼，淡声道：“随你。”
“你我果真父女缘薄，因果轮回，皆是报应。”
“是朕对不住你。”
燕明熹慢慢纂紧了拳头，压下眼中汹涌的泪意。
少女静静地开口：“阿娘在世时，儿年纪小，未曾侍奉于病榻旁，这一直都是儿作为人子的遗憾。”
“儿并不想再让自己遗憾，阿爷定能长命百岁，福寿绵长。”
宏永帝沉默半晌方哑然一笑：“三娘这话说得别扭，今日还有什么话了当的说出来吧。”
燕明熹迟疑半晌，跪倒叩首道：“事关韩王，请圣人给臣一道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