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别骗我(2/2)
他手臂一揽,人就落入他怀中。
燕明熹大感慌张,宁睿之周身的温度透着薄薄的寝衣传来。
男人身上有烈酒辛辣的气息。
酒香馥郁浓厚,浓香沁脾、烧得他的手指有些滚烫。
宁睿之的左手轻轻掐住燕明熹纤细的脖子。
他的手掌很大,因为长年持剑而布满着厚茧。
他微一使力,燕明熹被迫扬起了头。
宁睿之上下打量少女良久,方才轻声开口:“若妳不是阿姊的孩子,现在在这儿的,便是一具尸体。”
燕明熹用力地闭了眼睛,试图将眼中汹涌的泪意压下。
半晌,她才艰难地开口:“我乃大瑞正一品宗敬公主。宁睿之,你放肆。”
宁睿之低声笑了良久,胸口不断起伏,末了才默默拭了一下眼周,随即放开她。
拱手单膝下跪,宁睿之向她见礼,“臣僭越,还请殿下恕罪。”
燕明熹并不去搀扶他,而是往后退了几步。
她不慎趔趄了一下,整个人便往后倒去。
宁睿之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她,见少女满脸雪白,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默默了许久,终是伸出手,将少女面上的泪涕擦去。
宁睿之低声叹道:“我从前便教过妳落子无悔,如今棋已落下,妳又再哭什么呢?别哭了,方才是舅舅的错。妳别怕,这世间我最不可能伤害的人,便是妳这小丫头了,熹儿能原谅舅舅吗?”
“我不原谅你,才不原谅你。”
燕明熹见他满眼都是温和关切的神情,数年陪伴焉能有假?
她鼻中狠狠一酸,“我不能理解,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熹儿,妳只要知道,无论妳想做何事,我都会帮妳。”
将人给扶到窗榻上,宁睿之单膝跪于地面,用手指揩拭了燕明熹杏眼下的眼泪。
宁睿之对她的疑问避而不谈。
他轻声道:“妳想扳倒韩王对吗?舅舅帮妳,妳无需告诉我妳的计划为何,我配合妳,好吗?”
燕明熹见今晚无论再如何纠缠,宁睿之定是不会再开口了。
她心中唏嘘不已,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金性虽质,处剑即凶,于公于私,我都希望舅舅是我的人,如果终将是殊途,那时我定不会手软。”
“熹儿长大了,不愧是我一手教出的学生。”宁睿之微微一笑。
男人向来平静无澜的眸中漾出了一点光亮,比凉州的万点军火都还要璀璨繁华。
比起长安温煦、吹过曲江池带起杨柳的风,宁睿之更喜欢凉州氤氲袅袅、自北地吹拂而来的长风。
草地、沙场、战马,甚至于斩杀贼寇的酸腥味都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长风吹得旌旗猎猎,宁家家徽是头狰狞的白虎图样,龙吟虎啸直冲霄汉,陇右道十八州无人不服,铁马金戈,虎鸣震震、仿佛一声嘶吼便横扫入关内。
闭上眼,就能想起少年时期,与阿姊策马奔驰于天山草原。
北风回浪,长空鹰啼,海东青带来了霜天的降临。
当时阿姊才十七,她穿着大红色狐裘,帽檐毛茸茸衬着整张脸更是明媚娇秀。
那是冬季十分少见的冬阳,阿姊笑着对他说:“睿儿,我要去长安了。”
宁睿之望着眼前的少女。
她们的面庞不大相像,唯有这双肖似阿姊的眼眸,才能依稀见到故人的影子。
燕明熹更像宁老太爷,浑身气息都是张扬、锐不可挡的。
宁睿之猛然想起,宁老太爷当年目光灼灼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他,目中满是风卷怒涛。
“妳肖似妳外祖父.....”宁睿之盯着少女喃喃自语道。
见燕明熹歪了歪头,他自嘲一笑,捏了捏少女的脸,“妳外祖父当年可是陇右第一美男,舅舅说妳长得好。”
“瞧妳眼下乌青,还有几个时辰便要天明,妳睡会儿吧,用过早膳再走。”
“不许拒绝,舅舅亲自给妳掌勺,有人送了几条鳜鱼给我,极鲜极美,舅舅给妳做白龙臛。”
宁睿之自榻上拿起一件衾被,一把将人整个包住。
他拍了拍燕明熹的头,“睡吧,舅舅在旁边,还是想听故事?”
燕明熹本想拒绝,毕竟年岁渐长,自然不像儿时一般随心所欲。
她一时语塞,但想起往后,不由得满目惘然。
燕明熹便侧躺在窗榻上,整个人缩进被中,只伸出一只手抓住宁睿之的衣袖。
她瓮声瓮气地撒娇道:“故事。”
宁睿之似是很会哄孩子。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燕明熹,声音低沉,如古琴最后的飘止不停的余音。
他缓缓地道讲了个故事,但见少女气息渐低,想来已熟睡。
他轻笑了一下:“我今年虽然三十五岁,但却早已死在了二十四岁那年。”
他轻轻将燕明熹的手给松开,将衾被自她头上拉下。
他温和、毫不避讳地盯着少女,随后眼睛一闭。
再次张开,凤眼早已失去原有的光彩,如同一泓死水幽潭。
宁睿之走至外间,坐在椅上以手支颐。
他半垂着眼楮,有些疲惫地开口:“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