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范海瑞(2/2)
范贤垂着头,恭敬地说道。
“陛下,这其中,有两个缘由。”
“其一,臣此次迷茫,事关春闱。”
“林相……也是臣迷茫的来源之一。”
“至于臣的父亲,臣觉得,家父他……可能挡不住。”
庆皇忽然笑了一声。
“你爹挡不住?”
“别看你爹那个老家伙,平日里畏首畏尾的。”
“可他怼起朕这个皇帝来,也是半点不虚。”
“比你今天在工地上怼那个郭争,可厉害多了。”
范贤心中巨震。
【今天怼了郭争这事儿,怎么谁都知道?】
【范隐一不在我身边,我就没有秘密了是吧?】
他面上不敢有丝毫表露,嘴里立刻说道。
“陛下您能容忍家父,是因为陛下仁厚。”
“一来,是因家父乃是忠臣能臣,一心只为大庆江山社稷。”
“二来,也是因陛下念及与家父自幼一同长大的情分。”
范贤的话锋一转,开始大拍马屁。
“可陛下您不同。”
“陛下您是大庆的天,是这万里江山的擎天玉柱。”
“这世上,就没有陛下您挡不住的事。”
庆皇又是一笑,那笑声穿过白巾,显得有些模糊。
“那第二个原因呢?”
范贤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一种异样的真诚。
“臣,视陛下为君父。”
庆皇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疑惑。
“君父?”
“这又是个什么说法?”
范贤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
“臣自幼没了母亲。”“臣父也不在身旁。”“臣祖母含辛茹苦,将臣兄弟拉扯到大。”
“出而为官,离开淡州之时,祖母便谆谆教诲,尔父有二,家父乃一。”
“既食君禄,君及尔父,君父乃二。”
庆皇一听,将脸上那方白巾,慢悠悠地扯下了一寸。
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他问道。
“姆妈真的如此说?”
范贤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姆妈?】
这个称呼,亲昵得有些过分了。
【这说的是奶奶?】
【奶奶在庆皇心中,到底是什么地位?】
无数念头在他脑中炸开,但他脸上不敢有丝毫显露。
他低着头,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是啊,陛下。”
“臣祖母,的确是如此教导臣兄弟的。”
范贤的声音顿了顿,随即,一股莫名的勇气从胸腔中升腾而起。
他抬起头,直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但,岂止我兄弟二人,视君若父……”
“这天下的苍生,这天下的士子,又有谁,不视陛下为君父?”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只是……”
“陛下您,似乎并未将这天下士子,都当作自已的孩子。”
庆皇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依旧那么平静地看着他。
范贤却感觉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强迫自已继续说下去。
“朝堂之上,省府州县,那些官员们,却将这些十年寒窗的读书人,视作了待割的鱼肉。”
“陛下您深居宫中,可知,那些汇聚京城的寒门学子,他们的疾苦?”
旁边,范隐的身形如同一尊石雕,一动不动。
他能感觉到,范贤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那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范贤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
“他们有君,却感受不到君父的庇佑。”
“他们有官,那些官却如强盗一般,夺走他们唯一的希望。”
“这科举,本是他们唯一的晋升之阶,如今却成了权贵子弟的镀金游戏。”
他的脑海里,闪过史禅立、杨万理、侯计长那些鲜活的面孔。
闪过监察院门口,那些在寒风中,凑着一豆烛光苦读的身影。
“这大庆的天下,汇聚于京城的万千士子,就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婴儿,却发现乳汁早已被他人抢夺一空。”
“他们是砧板上待割的鱼肉,而那场名为春闱的盛宴,却不是为他们准备的。”
范贤向前踏出一步,双膝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
他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嘶哑。
“陛下,君父……”
“您,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