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2)
第66章
往后的日子, 宗景日日去夏泱泱那里学习,进益与日俱增。当初他羞怯不敢,如今口中音节虽然算不上多, 但比起当初, 已经大胆了些许。
可是中间有那么两三天, 夏泱泱都不见他踪影。
期间宗明倒是路过一次,他平日里不乐意与夏泱泱接近。哪怕是来找她,却也就站在院子前边晃晃,等着夏泱泱出去了, 就装作偶然走过。
其实,夏泱泱住在这下山的路旁, 活生生一个人,宗明怎么能不往心里去。
这次他几乎是在夏泱泱门口待了三炷香的时间。夏泱泱在屋子里,明明知道他在外边, 还乐意看这人被太阳晒得红了脸。
她慢慢悠悠地走过去, 宗明双手合十, 就说了来意:“贫僧要去云游, 施主还是回家去吧。”
夏泱泱背着手,扭着身子, 神情天真:“那我就在这儿等。我要是回去,婆婆也会把我赶出来的。”
宗明本该心再狠些,可是一对上夏泱泱那双柔媚中带着俏皮的眼睛, 那细长会说话的眉毛,狠话就说不出口了:“那我去跟她讲。” 他故意硬邦邦地说。
“等下儿,” 夏泱泱从手里拿出一对儿鞋垫儿来, “既然你要走远路, 这对儿鞋垫儿就送给你了。”
她把鞋垫儿往宗明手里一塞, 就扭了下鬓前的小辫儿,佯作害羞般跑回屋里去了。
那鞋垫儿针脚儿有点糙,宗明还以为是她亲手做的,小心翼翼往怀里揣。他一向知道,这姑娘在他家中做得都是粗活儿,向来不善女红。
可其实,这鞋垫儿是夏泱泱山下做浆洗的一个主顾的。那主顾本来要做给情郎,做了一半儿却又嫌麻烦,打算扔了干脆买个新的。夏泱泱见她要扔,干脆就拿了回来。正好儿在这儿打发了宗明。
宗明这人,倒也有个汉子模样,身材魁梧,从前又是行伍出身,就算念了若干年地佛经,身上还是带着那么些气势的。
他若不是个修佛的,对别人来讲或许也是个良配。可夏泱泱对这类人素来不喜。这类男子,在女子身上大约只能寻得些温婉贤淑的符号儿罢了。至于那女子,也不过是装着温柔贤淑的一个皮囊。
夏泱泱应付他,一个是怕那名义上的婆婆闹事,再一个,也是因为宗景。总得有个人来提醒他,这世上还有些叫做七情六欲的东西。
……
这天她在山下摆摊儿的时候,看见远处来了两个光着脑壳儿的男子,等走近了,就看见他们身上穿着棕红色的袍子,膀子倒是光着的,这跟白云寺的僧人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夏泱泱心里一个激灵,那日她见到林中佛珠,总觉得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见到这两个僧人,她方想起,那不就是当日在白云寺门口说小话,羞辱人的僧人手上戴的?
夏泱泱忆起自己当日好心,还把那珠串儿挂起。她眯起眼睛,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这东西不要让他轻易捡到才好。
收了摊儿,夏泱泱就去了林中。那地方她也就去了那一次,如今再去,却跟当时有些不同。那日之后阴雨连绵,土壤积了水,足下也有些泥泞湿滑。
夏泱泱一边走,一边扶着沿途的树木,生怕滑一跤。好在她寻到瀑布不远处的那颗树,那串五颜六色的佛珠还挂在树杈上呢。夏泱泱踮起脚,伸手去摘,不成想脚下一滑,滚到一个坑里去。
这坑大约是这些天下雨,给雨水冲出来的。夏泱泱起身拍打了几下衣裙,却发现那泥土里露出一角棕红色的衣裾来。
饶是她见过世面,走回小屋的时候,也是手脚冰凉。才到门口,就看见宗景在等着了。
他手里拿着一卷经文,正靠在夏泱泱窗口边站着看。窗根儿下的灌木花草开得繁盛,他的身子掩映在一片绿意盎然之中,不知夏泱泱已经回来了。
她深吸了口气,走到宗景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宗景好似吓了一跳,把手里的经书都掉在了地上。夏泱泱蹲下捡起来,掸去上边尘土,笑着递给他:“对不起,我吓着你了。”
宗景笑着摆了摆手,眼睛水亮亮的,他的嘴唇是浅粉色的,也是鲜亮亮的。
“你该说什么来着?”
宗景脸上飘过一朵红云,把经书抱在怀中:“没——事——。”
他说的这样简单的音节,含混不清到极点。其实,就算是细听,旁人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唯有夏泱泱一点点教过,才辨得出。说起来,与其说宗景渐渐会说话,倒不如说是夏泱泱辨认他唇语的功夫,比从前大有精进。
但她现在不求他说得出,只是让他不要怕,不要羞。
宗景说罢,好像个初嫁的小媳妇儿,把脸埋在经书后边儿,只露出清澈得滴水的一双大眼睛来。睫毛拍在书页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忽然放下书,指着夏泱泱的手,又咿呀了两个音节。
夏泱泱伸出手,才发觉刚才摔倒的时候不光是手擦破了,鞋子上也蹭的慢都是泥。她把手掌摊开:“瞧,不疼。”
宗景垂眸看了看,却突然脸色一沉,居然伸手隔着袖子,把了她的手腕,带着夏泱泱往井边儿走。
夏泱泱心头一跳,她这些日子教宗景说话,哄着他,把他当个孩子来教,几乎忘了他是个十八岁的高大小郎君。他这样拉着她的手,她可是半分都抗拒不得的。
虽说她也不打算抗拒,任宗景捏着她的手腕,身姿比往常还要软了些,莲步轻移,跟着宗景挪到井边儿。唯一一点恼恨,就是这身麻布衫子,比起绫罗绸缎,总是不那么贴身。所以她反倒让这衣衫束得宽大,一举一动,都有风从衣服的缝隙里钻进钻出,缠绕在身。
她嘴里噙着笑,看着宗景从桶中舀了水,浇在她手上,又认真搓洗,等那污泥砂石全都洗干净了,宗景扥着僧袍的袖子,用里子认认真真地擦了擦,白色的里子上瞬间就多了几条黑色的污迹。
宗景也不在乎,擦完以后,他又把嘴着夏泱泱的掌心,鼓起腮帮子,吹了三口气儿。
他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她,从那粉色花瓣儿一样的唇里,吐出来的气息温热撩人。夏泱泱掌心痒痒,忍不住弯了眼睛,勾起唇角,但是那股劲儿又顺着她的手腕爬,让她身子麻麻痒痒。
宗景的手其实很大,也很温柔,托着她手的时候十万分的小心。那虔诚的样子,仿佛他手中捧着的是献给佛陀的玫瑰,怕是稍不注意就碰损了,花瓣儿便松松散落一手。
“吹——不疼——”
这两个音,夏泱泱一下子就听懂了。她咬着嘴唇,可是笑意在眼睛里满满登登,冷不防就溢了出来,在眼角,甜丝丝,潮乎乎。
其实宗景不说话,时而沉静优雅,时而乖觉可人,漂漂亮亮的一幅画,反而比咿咿呀呀非要讲话赏心悦目。这世上人,大多不想多听别人言语。凡俗称得上良配,也无几个以呱噪著称。可是但若真对这人好,怎么会忍心不让他抒发胸臆,才好让血脉顺畅,四肢通泰,日子久了,便来个延年益寿,执手偕老。
夏泱泱虽然没按什么助人之心,但这佛子也乖巧得让她几乎不忍心算计,她成日里想得都是触发那些场景,这几个世界走得忙忙碌碌,像这样悠闲的日子,仿佛误入了世外桃源。
宗景盯着她破损的裙子,鼓着腮发问。这也不用听得清他说什么,他主动说,其实就很好。
夏泱泱猜到,他是问怎么破的,去了哪儿了,就说:“去山里,去找山货。没找到,却摔了一下。”
“别——去了。”
宗景因为会唇语,所以其实学得算快。他人也出奇得聪明,夏泱泱怀疑他学经的时候,是不是过目不忘。
夏泱泱教他说话,就从佛经开始。真的要说话,那可就含混不得,何况是佛经,就更要清楚些。若是她蒙混一点儿,图个跟他厮混,宗景也不会发觉。不过夏泱泱还真就不打算糊弄,她有她自己的打算。
宗景这张卡牌,还有【一亲芳泽】和【青灯古佛】尚待触发。夏泱泱在上一个世界线中,已经学会不要舍近求远,与其让宗景还俗,还不如想些别的法子。
天光晴好,二人就在院子的井台边对坐,学起经文来。
一旁煮着茶,两只粗陶茶碗放在一旁,说得渴了,就立刻有这刚煮的茶喝。
夏泱泱低头看着经卷:“如是我闻……”
她擡起头,撅起丰润的唇:“如——”
她刚饮过茶,嘴唇水润娇妍,带着浅浅的茶香。宗景禁不住舌忝了一下嘴唇,他跟着开口发了一声“如”,听起来却有些含混。
夏泱泱摇摇头,张了口,又慢慢地说了几次。
宗景的目光描摹着夏泱泱口唇的模样,他看得细致,嘴也模仿着作动。
等夏泱泱觉得满意,就这样将四个字都教过一遍。
作徒弟的,学得无比认真;可这当师父的,就可能有些心猿意马。
“这次连起来,” 夏泱泱说,“如是我闻……”
宗景咿咿呀呀。
夏泱泱勾起唇,身子往前微微倾了稍许,她张开嘴:“你看,要这样。”
宗景又跟着学了几遍,可是每次夏泱泱都柔声说着,“再试试看。”
学说话这回事儿,宛如吃饭走路,孩童若是学起来,天真可爱,为人父母,也有这份耐心。像是夏泱泱这般,怕是教的人尚且还可以再继续,学得人都怕是没了耐心。
不过好在那个时候,林间鸟儿啾啾,风里夹着花香,夕阳西下,染的小院儿里一片金色柔光。夏泱泱突然不说话,伸手拿了个汗巾,往水里浸透,又把水拧了拧。
“先擦擦汗。”
宗景微微一怔,不知何时,他鼻尖儿上都出了汗珠儿。
他随便抹了一下,又把汗巾递还给夏泱泱。她扬着头,竟然顺手用那汗巾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抹,又在颈子后边擦了几下。
夏泱泱微微张着嘴,喘了一口气,又从桶里沾了水,抹在自己脖子上。这次,她拧得不够干,井水从汗巾上滴下来,挪开之后,那水珠儿还沾在她脖子上,往下滑动。
“喝口茶吧。” 她说。
宗景盯着她喉咙上的那颗水珠,想起初学的那日,夏泱泱说声音是可以动的,动起来也才有了声响儿。
那颗水珠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滑,留下一条细细的痕迹。那或许也带了声音,宗景听不见,但是他看得见。
她当日那样的一句话,好像朱砂,靛蓝,空青,胭脂……许许多多颜料泼入空白的画卷,本来宗景的世界中一片沉寂。可是现在,他脑子里喧嚣活跃起来。
走路的时候,他的衣襟飘动,会有声音;风吹草叶儿,也会有声音;阅经的时候,翻动书页儿,也有声音……宗景觉得夏泱泱睫毛扇动,大略都是好听的,细腻的。
他本来心如止水,却好像被投了一粒种子,开出一朵莲花来。
夏泱泱把汗巾扔到水桶里,黄色的水瓢在桶里晃了晃,可还是没压住水花儿。
夏泱泱弯了腰,倒了茶。宗景尊师重道,就去帮她。不多时,俩人一人一碗茶喝得见了底儿。夏泱泱想起过去有人用茶叶算命,心里觉得有趣,但是看了看宗景,又想着算了,莫要在这佛子面前卖弄,还要显得人轻浮。
她一边儿想,一边儿摇了摇头,嘴角还挂着笑。
夏泱泱不知道,她这副模样尽数落在了宗景眼底。她想得出神,完全没有察觉到,宗景的眼底一丝转瞬即逝的幽暗。
“宗景, ‘如是我闻’ 是什么意思?”
这要是讲起来,可就长了。要是细说,宗景那石板可就容不下了。
他一边试着说,一边在石板上写:“阿难听见佛说……”
宗景写完,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笑着摇摇头——阿难能听见佛陀讲经布道,可若是他,就听不见了。
夏泱泱却也不劝,她的眼睛掠过宗景僧袍的领口,摩挲了一下嘴角。其实这种时候,她是应该挽起他手上佛珠,然后按在他心口,跟他说“你心中有佛,已经闻达。”
可是她偏偏觉得,他这样对自己耳聋坦诚对待,一笑置之,也很好——其实有时候,话都是多余。
二人歇了一阵子,夏泱泱说:“咱们再来。”
……
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夕阳西下。夏泱泱揉了揉腰,心想也该祭祭五脏庙,把这一日结了。
其实这一日进展,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但是事情是到了这样一个节点的。宗景已经可以发些音节出来,只是灵活言语,却还不行。这就像是练功的人,差一点点就打通任督二脉。前边都是积累,等破了这瓶颈,便会突飞猛进。
二人又练习了一会儿,也不见有进展。
“宗景,让我瞧瞧,可好?”
夏泱泱等宗景点头,扶着袖子,俯身靠了过去。她手臂一伸,竟然奔着宗景低下巴掠去。
宗景的手臂下意识擡到半空,却又悄无声息地放了下去。这时,夏泱泱已经笑眯眯地用两根手指托起他的下巴了。
她嘴角勾着,丰盈的唇稍微开启了小小一条缝儿。
“宗景,让我瞧瞧你的喉舌。”
小佛子抿着嘴,脸上被夕阳染了薄薄一层金。他脸上的绒毛又细又软,夏泱泱觉得自己手底下拖着的好像个水蜜桃儿,恨不得咬上一口。
夏泱泱喉咙微微颤动,一不小心,就咽了口气儿到肚子里。她这也不是胡闹,馋人家身子不假,但借机会揩油,确实没有。
这学说话的法子,她总是看过的,虽然那弟弟的事情,全然都是编的。可却也不会坑了宗景。
“啊——” 她张了口示范,宗景也还真就乖乖滴跟着把嘴张开了。
不过,他张是张了口,那小模样却极为羞怯,嘴也就只张开了一点点儿。他这张嘴,是生得极为鲜嫩。不是红润,而是沾了水晕开的粉色,上下唇一分,像朵粉色的花瓣儿。
“你这样儿,我可看不见里头啊。”
夏泱泱笑了笑,她偏着头,仔细端详着宗景的嘴巴。看了片刻,也就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下唇,小小的牙齿下,唇瓣儿富有弹性,血肉生得满满。夏泱泱心里琢磨,宗景的,应该会更软些。他那唇里,装得不像是嫩肉,倒像是包了两瓣儿甜水。咬一下,就该破了;吮一下,就满口汁水。
她喘了口气,腰肢在井台上扭了扭,免得挡了光——也得亏她这软腰细身,不然还真做不出这样的姿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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