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妒意(2/2)
裴宁辞需要给他自己找一个借口,一个继续让李元牧活着的借口。
李婧冉闻言便笑了,语气轻飘飘的:“我说,你便信吗?”
裴宁辞的眸色当即便幽深了几分,只是还不待他作出反应,李婧冉却呼出一口气望着他道:“裴宁辞,我如今让你做的,只是你作为一个大晟子民应当做的事情。”
她的眼神有些复杂:“还是说,你当真想投敌叛国?”
裴宁辞原本便已经极度不虞,听她这么一顶高帽子扣下来,扯了下唇学着她的语气道:“我说,你便信吗?”
他神色间带着几分冷嘲:“这‘敌’指的又是乌呈还是大晟?李婧冉你别忘了,我的生父本就是乌呈大汗,我叛的又是哪门子的国?”
李婧冉原本还当裴宁辞兴许是有隐情,是因为在大晟呆不下去了才会被迫来乌呈,谁料如今听了他这番话后心却越来越凉。
她蹙着眉道:“你生于大晟,长于大晟,如今为了权势投靠乌呈还义正言辞......”
“裴宁辞,你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太狼心狗肺了吗?”
李婧冉是就事论事,裴宁辞却向来会把这些和私人感情混为一谈,对人不对事,如今听着她这些指责的话,心中也在冷笑。
是,李元牧和严庚书做什么都是对的,他们就算滥杀无辜都能被她宽宥。
而今,他连一个大晟人都没杀过,她却急不可耐地将审判的利刃捅入他身体里,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模样她便畅快了是吗?
李婧冉啊李婧冉,为何她能对他们如此忍让,而他到了她口中却成了“狼心狗肺”。
她到底把他当作什么?
一个可以任她随意凌/辱的玩具吗?
裴宁辞薄唇微掀,讥讽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李婧冉一听他这四个字,不上不下的火气顿时蹿了起来,简直连心口都闷着疼。
她浑身都有些发颤。
无可救药了,他当真是无可救药了。
李婧冉被他气得半个字都说不出,裴宁辞却仍冷嘲连连地逼着她:“我是叛徒,你李婧冉又是什么高尚之人?”
“主动在叛徒身下婉转承欢的人吗?”
“分明是你先胁迫.......”
裴宁辞丝毫没有给她辩解的意思,嗓音扬了几分:“是,孤胁迫的你。”
他金眸凉薄,每个字都如此狠戾,话语犹如冷冰冰的匕首一般往她身上扎:“你若当真高洁,就该在绑来当日自缢于孤的床榻!”
裴宁辞说罢,毫不留情地仗着悬殊的力量将她抵在树干,掐着她的下颌便来吻她,边吻边粗鲁地扯她衣裙。
李婧冉被摁得很紧,丝毫动弹不得,想咬他却被他捏着脸被迫张开齿关迎接他狂风骤雨般的索取。
先前被刻意伪装又频繁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尽数迸发,裴宁辞此次的怒火滔天,当真恨不能将这个没有心的女子掐死。
李婧冉也同样气得眼前发黑,两人分明在接吻,却都睁着眼,清晰地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郁愤。
裴宁辞用牙去咬她的衣带,李婧冉趁机挣了他的束缚,指甲在他脸庞脖颈留下了好几道浅显的血痕,厉声骂他:“全世界就你圣洁!圣洁到亲人离散,唯一的弟弟都要与你断绝关系,所有与你亲近的人要么死要么伤。”
“我们俩究竟谁更烂?!”
李婧冉和裴宁辞骨子里有些像,都是怒上心头时口不择言的人,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李婧冉明知裴宁辞从不敢宣之于口的隐痛,也明知这些事情的隐情,如今却故意用它当一把趁手的凶器拿来割裂他的皮肉。
“裴宁辞,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为了我放弃了很多啊?!”李婧冉急促地呼吸着,瞪着他毫不留情地道:“你骗我说爱我,骗许钰林说爱我,骗全天下说爱我,骗到连你自己都着迷了。”
“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此话一出,连空气都变得凝固了。
李婧冉的确知晓如何才能伤他至深。
若说方才那些话让裴宁辞心中的堡垒摇摇欲坠,这句话却抽走了堡垒里的顶梁柱,让裴宁辞所有的理智尽数坍塌成粉末。
多可笑。
她说他根本不懂爱。
裴宁辞多么想质问她不懂情/爱的人究竟是谁,但所有的言语在那一刻都变得如此苍白,他多么想让她感受到他此刻的痛意啊。
万千思绪宛如翻涌的滔天海浪,裴宁辞眼尾都泛着殷红,理智全失,埋首便张口在她的颈窝深深咬了下去。
他咬得很重,感受着她颤抖的身子,尝到了铁锈味。
既痛又畅快,可畅快了又心疼。
裴宁辞快被这种复杂又矛盾的情绪撕碎了,他的灵魂破裂成一片一片的,连骨头缝都泛着疼。
“是啊,我不爱你,我就是要一辈子都将你囚在身边,报复你,折磨你。”裴宁辞双眸湿红地逼视着她,唇边还带着她的血,“我如此说,你可满意?”
“我这辈子都不会爱......”
裴宁辞没再给她任何再说话的机会,镶嵌着宝石的绣金腰带被他堵在她口中,冰凉的宝石抵着她的上颚,堵得很深,让李婧冉的眼眸都浮了层生理性的水雾。
她似是察觉到裴宁辞想做什么,望着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的院门奋力挣扎着,屈膝想踢他,却被裴宁辞强硬地掌控着。
娇柔的绸缎被他弄皱,撕碎,风吹过时的凉意让她都禁不住地发颤。
李婧冉说不出话来,呜咽着想逃离,可裴宁辞如今当真被她刺激得发了疯,丝毫不怜惜。
李婧冉想嘶哑着嗓音说她会恨他,想痛斥他是个畜生,想将这世间最难听的话都翻来覆去地用来骂他。
可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
此时的裴宁辞当真很吓人,周身清冷的气质中布满了疯劲,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李婧冉有些害怕却没有任何办法,挣扎未隧放弃了,只睁着眼望着缝隙里的日光,无声流泪。
裴宁辞的吻凌乱地落下,半晌后才恢复了些许理智,终于感受到了她不再反抗,擡眼时却瞧见李婧冉哭得都快背过气的模样。
他动作僵了下,下颌紧绷,一句“先前为了他不是还很享受吗?”到了唇边,却被他硬生生再次咽了下去。
裴宁辞强忍着自己的脾性,擡手拿出堵着她的腰带,冷着脸一言不发。
他以前的情绪总是淡漠,也唯有李婧冉能轻而易举地让他勃然大怒,又窝囊地尽数憋回去。
两人一时之间分外沉默,半晌后裴宁辞才深吸了口气,忍气吞声道:“方才是我太过火.......”
“滚。”
李婧冉的眸光许久后才重新聚焦,但她却没有看裴宁辞,只凝着树木无意识般吐出一个字。
裴宁辞静默片刻,想为她拢起衣衫,只是还未碰到李婧冉就听到她反应偏激地拔高嗓音道:“我让你滚!”
他的手在空气里僵了片刻,薄唇紧抿,脱了自己的外衫放在她手边,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
一片薄如蝉翼的早枯落叶被微风夹裹着吹了好几米,晚风溺亡,最终仍是轻轻落回了尘土。
许钰林寻上李婧冉时,裴宁辞正在与大可汗商议李元牧之事。
大可汗夹着烟斗窝于高位,深深吸了一口,转过脸时烟雾尽数吐在了裴宁辞身上。
裴宁辞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克制着并未说些什么:“我方才提到的事,不知大哥考虑得如何?”
李婧冉说得没错,李元牧如今已经没了国君的身份,把他扣在这里和放他走没有任何区别。
可李婧冉却忘了乌呈也并不是裴宁辞的一/言/堂,他若想释放李元牧,这无疑算是被人捏着了个可以勒索的把柄。
最起码,对他心怀愤恨的大可汗就算不把他弄死也得让他脱层皮。
大可汗眯了眯眼:“你想放走大晟前国君啊,倒也并非不可。”
裴宁辞眸光微晃,看似恭顺地朝大可汗俯首:“还请大哥明示。”
他服了软,大可汗却反而拿起了架子,慢条斯理地把玩着烟斗,烟嘴隔空轻点了下他脖颈处的抓痕,笑得有几分狎昵:“你那金丝雀挠的吧?”
大可汗的这副语气让裴宁辞打心底地生厌,袖下的指尖都掐入了掌心,面上却没有一丝异样:“让大哥见笑了。”
大可汗哼笑,慢悠悠地对他说教:“这女人啊不能太纵着,不然就容易翻了天。”
他视线意味深长地在裴宁辞脸庞停留一瞬,眼里某些情绪和被裴宁辞设局杀了的前任祭司重合:“人也是一样。不属于你的东西,就别妄想。”
“六弟啊,何必争得那么辛苦呢。”大可汗眼神微妙,伸手来触他的衣袖,“老天爷都给你指了条光明大道。”
兴许并不是纯粹的情绪,更多是一种男人骨子里的压制欲。
裴宁辞眼底滑过一丝寒凉,假借斟酒之举避让开来,倒完酒后稳稳将酒杯递到大可汗面前,扯唇笑得虚伪:“多谢提点,奈何我生来愚笨,恐怕要辜负了大哥的美意。”
他在“大哥”二字上咬得分外重。
大可汗盯着他几秒,裴宁辞也不躲不闪地端着酒杯,片刻后大可汗嗤笑了声,衣袖一挥拂了他的那杯酒:“太子殿下既然要放了敌军,纵然你是我的亲弟弟,我也无法徇私,必然得付出一些小小的代价。”
裴宁辞扫了眼被酒液打湿的虎皮毯,不紧不慢地拿帕子擦干手背的水迹:“愿闻其详。”
大可汗抽出匕首往桌案上一扔,擡着下巴:“一笑惊华花满城,白衣胜雪琴意盈。你身为大晟祭司时的琴艺,可是与那个楼兰明皇子的容貌并称为天下二灵的。我近些日子总是甚是担心,万一你哪日在乌呈呆得不开心,又想回大晟做你那白衣祭司了可如何是好?”
裴宁辞垂眸,瞧着桌案上的匕首,哪儿还能不懂大可汗的意思?
要想让李元牧走?可以。
他裴宁辞不是擅琴吗?那他便要他亲手废了自己的手。
毕竟......大汗又如何会让一个废人,继承乌呈王位呢?
倘若裴宁辞答应了,他同时舍弃的不仅是自己引以为傲的琴艺,还有乌呈王位。
裴宁辞并未犹豫太久,只面色沉静地开口:“我手腕不能留疤。”
不能在衣衫外的皮肤上留疤,她会不喜欢。
大可汗往后一靠,双手搭在间隔宽敞的扶手上,闻言扬眉点头:“可以啊,那便换为心脏吧。”
“当然,我们可是兄弟啊,大哥怎么会要你的命呢?”大可汗也笑,指着那半臂长的匕首对他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只这一刀,生死由命。”
白红刀子指的自然是整刀末入、贯穿。
大可汗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又提醒他道:“对了,我们乌呈皇室的心脏都在右边,太子殿下可别下错了手。”
裴宁辞静了足足三秒。
似是在权衡用性命垂危换李元牧的释放值不值得。
他很冷静地权衡着利弊,觉得倘若他不放李元牧走,李婧冉估计这些日子都不会消气了。
万一李元牧运气再好点死在了乌呈,那便大事不妙了,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李元牧。
裴宁辞沉默些许,片刻后单手拿起匕首,大可汗只觉眼前一阵银光闪过,随后就见裴宁辞眼都不眨地把匕首往他心口捅去。
第一刀捅得并不算深,大可汗眼睁睁看着裴宁辞只轻轻蹙了下眉,一寸一寸将匕首推入,直到匕首的另一段刺破了他的皮肉和衣衫。
他的额上顷刻间布了一层冷汗,呼吸平复了足有近十秒,才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擡眼对大可汗道:“放人。”
大可汗这才像如梦初醒一般,眸中有克制不住的畏惧,张了张嘴半晌后才发出声音,使唤身边人去把李元牧带出来。
裴宁辞除了额上的冷汗和走出去时微晃的身形,看起来几乎都没有一丝异样。
可怕,太可怕了。
他们乌呈勇士上战场时都无惧生死,但要毫不犹豫地亲手将刀刃插入自己的胸腔........大可汗自认,他还从未见到过任何一个对自己都如此冷薄寡情之人。
大可汗望着裴宁辞的背影,宛如坠了寒冰,浑身发冷。
裴宁辞走出殿没多久,恰好撞见了李元牧。
李元牧这些时间想必也是不好过,原本艳红的唇都失了血色,眼窝微凹,他本就纤薄现在更是清瘦了一圈,仿佛风一吹便能吹跑。
“裴宁辞。”李元牧开口唤他时嗓音是哑的,一句话咳三声,孱弱不堪。
裴宁辞却恍若没有听到一般,目不斜视地正要经过他,却又听到李元牧蓦得又开口道:“我最多还剩下两天。”
裴宁辞脚步微顿,回眸,李元牧的杏眸是平静的,心平气和地对他道:“我跟华淑借了兵,代价是服了毒药,我活不久的。”
“你同我说这些,不合适吧。”裴宁辞淡声开口。
李元牧却并未回应,只是对他道:“我有两件事,须求你。”
“第一件事,照顾好她。”
裴宁辞无声嗤着挪开视线。
他自会做到,无须李元牧在这里多费口舌。
“第二件事。”李元牧的眸子凝着裴宁辞,如今的他失了国君之位,甚至苍白又狼狈,可他的脊背却很挺拔,难掩一身君王骨。
裴宁辞视线冷淡地看向李元牧,两人之间倒是罕见地有了些许的堪称平和的时候,他听到李元牧语气笃定地对他道:
“灭了乌呈。”
“和我们一起。”
在回到寝殿找李婧冉之前,裴宁辞先是简单地处理了下自己的伤痕,确认看不出什么异样后才走了过去。
直到站在殿门口时,裴宁辞都还在心中打着腹稿,思索着要如何同她道歉。
对不住?好像听起来诚意不足,缺乏细节。
他方才不应当强迫她?
他往后都不会再犯了?
裴宁辞这辈子都没怎么和人道过歉,如今自然是踌躇又生疏的。
若说他几个时辰前还憋着气怒火中烧,如今捅了自己一刀后倒也清醒了。
他惹她生气就是他的问题。
他如今已经拘了她的自由,剩下的一切自是该以她为重,让她过得舒心又快乐。
哪怕李婧冉要天上的月亮,裴宁辞都可以给她去摘。
只要她不离开他。
他可以付出一切。
裴宁辞如是想着,擡起手几欲敲门,却都犹豫着放下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裴宁辞却听到门内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婧冉,跟我走,我已经安排好了接应的人手。”
“不用担心李元牧,他已经先一步出了府,裴宁辞没法再用他威胁到你了。”
“我已经寻了个很隐蔽的地方,放心,他找不到你的。”
“你只需要想,你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如若不愿,我们便走。”
纵然隔着门板传来的声音有些许模糊,但裴宁辞还是在第一时间辨别出来了。
在殿内撬他墙角的人,正是他的幼弟许钰林。
裴宁辞的手指紧握成拳,却并未推开门,倒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一个惊喜,又或者是某个敲碎他梦境的当头棒喝。
早先裴宁辞质问李婧冉,问她留在他身边是否只是为了李元牧,李婧冉没说话。
如今,许钰林倒是阴差阳错地给了他发现答案的机会。
等待的时光分外漫长,时光在那一刻像是被凝固了一般,裴宁辞听到他的心跳无法控制地越来越快,快到令他有些喘不过气。
在这片死寂中,裴宁辞听到了女子的回应。
声线略淡,他却绝对不会听错。
在燥热的晚风中,他心口还在隐隐作痛,风无情地将她的答复送到他的耳畔。
简简单单,唯有一个字。
她说:“好。”
裴宁辞的心脏陡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