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求婚(2/2)
严庚书下颌处被打出来的红印渐渐浮现,李婧冉看在眼里,微动了动嘴。
李婧冉后知后觉地缩了下手,感觉头皮都发麻:“那个.......”
她要是说她不是故意扇他巴掌的,他信吗?
但凡这巴掌扇在其他地方,都不是问题。
可这毕竟是脸啊,象征着一个人的尊严......
严庚书也没想到李婧冉居然说动手就动手,神色都怔了一瞬。
就在李婧冉再次在心中哀叹“吾命休矣”之时,她却听严庚书冷不丁开口:“疼不疼?”
李婧冉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啊?”
严庚书微敛着眼,朝她有些发红的掌心示意了下。
李婧冉沉默片刻,试探性地回答道:“不.......疼?”
“那便好。”严庚书若有其事地颔首,随后在李婧冉惊慌的视线中偏过头,将自己另一边的脸送到她手边:“那再打一个吧。”
“对称。”他补充道。
“.......”
李婧冉先前经常听说当兵的男人容易憋坏,生理和心理都容易出现问题。
她原本一直不信的。
直至此刻,李婧冉目光犹疑地看着眼前的严庚书,发现有些话真的不是空xue来风。
李婧冉轻吸了口气,推开他,想起身:“本宫真的得走了,陛下还在院里等着。”
话说出口后,李婧冉却忽觉一阵好笑。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李元牧好像一直都是那个惨兮兮地在院子里等她的下场。
严庚书见到李婧冉唇边无意识弯起的那抹弧度,心中那好不容易扶起来的醋坛子又翻了。
他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还没来得及发难,就见李婧冉蓦得朝他笑了下,轻快地唤了句:“夫君。”
就像是她假扮阿冉时那般。
严庚书因她那脆生生的“夫君”恍惚了片刻,而李婧冉抓住了这个时机,猛得推开他往外头跑。
严庚书措不及防地被她用力一推,依着惯性往床榻上倒去,鞭伤遍布交错的后背倏得压在了床榻之上,顿时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李婧冉原本都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身后传来的隐忍吸气声,警觉地回眸瞧了眼,却见严庚书额发都疼得生了冷汗,深邃英俊的骨相都掩不住他脸色的苍白。
她想起严庚书那出神入化的演技,犹疑未定地问了句:“......摄政王这是,换了个新路子?这次又想怎么诓本宫?”
开始在她面前装柔弱了?
严庚书喘了声,那逼人的疼痛让他有一瞬的失声,片刻后才缓过来,小臂挡着眼睛,只露出英挺的鼻梁和唇。
他似是笑了声,带着淡淡自嘲:“殿下便这么想吧。”
总归在她眼中,他从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唤他的每一句“夫君”、每一个笑容,每一句甜言蜜语,背后藏着的都是算计。
严庚书本可以继续自我欺骗的,但她千不该万不该用这声“夫君”来对付他。
他紧抿着唇,并未起身,全身的重量压在背部很疼,但身体上的疼痛总归能使他心里的疼好受一些。
“嘎吱”一声,门扉开启又关上。
她出去见别的男人了。
这个糟糕的认知让严庚书背后的疼痛逐渐扩散到全身,感觉从头发丝到脚尖都被细细密密的针扎着。
别扭、烦躁,说不出口的隐秘期待和落空后的虚无。
严庚书竭力放平缓了呼吸,但那种缺氧的感觉仍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他。
衣袖遮着眼,掩住了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眸。
严庚书低声骂了句脏,仰躺着心想:他作恶多端,可算是遇到他的报应了。
他在她面前就是一条狗,而李婧冉手中拿着金铃。
以前的她乐意逗他时,每次摇铃铛时就会给他扔块骨头,让他习惯了这种感受,感觉金铃就意味着嘉奖。
其实从和李婧冉重逢的那一刻起,严庚书心中是藏着一丝隐秘的期盼的。
他手染鲜血,心脏是又冷又硬又龌龊的,容着世间最肮脏的污垢。
然而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名为“爱”的领域,从不让任何人、任何物侵入过。
他生于污浊,却把心底唯一一块干干净净的地方给了她。
严庚书竟期盼着她还能像以前那样,笑着叫他一句“夫君”,期盼着她对他能有一丝丝的爱。
或者怜也并非不可。
可今日,李婧冉再次摇响了金铃,他摇着尾巴像往日那般跑到了她的身前,她却毫不留情地一棍子砸了下来,给了他个当头棒喝。
她的确像往日那般唤了他句夫君,只是却是为了卸下他的心防,推开他。
荒谬又可笑。
屋子里很静,静到严庚书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叫嚣着恨她,疼她,怨她,爱她。
复杂交错的情感,织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把他笼在里头,无法挣脱。
无力感陡然而生,严庚书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份情感了。
他眼巴巴地上赶着对她说“我不计较你先前对我的欺骗,我们好好的”,可人家根本不在意他的感受,也不想和他好好的。
他在她眼里是什么啊?是个填满她扭曲心理癖好的玩物吗?是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吗?
他严庚书一生骄傲,他何须如此,又何至如此?
严庚书的眸色陡然加沉了两分,在心中发了狠地想:下次再见到她,他一定会毫不怜惜地把她撕成碎片。
只是在他立誓的下一瞬,房门再次被推开了,李婧冉的声音再次在他耳畔响起:“起来,把衣服脱了。”
严庚书呼吸一窒,猛得坐起身,狠戾地质问她:“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一而再再而三的......”
被你玩弄。
做你无名无份的玩物。
当你见不得光的外室。
后面的狠话都没说出口,严庚书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刻,泄气般哑了音。
李婧冉将药箱搁在檀木案,弯着腰从里头挑挑拣拣找出了个药品,回眸瞧他:“嗯?”
严庚书缄默,背对着她一言不发地脱衣服,只是扯扣子的姿态却透着闷气。
他心里凌乱地想:她是回来给他治伤的,她是不是还是有些在乎他?
李婧冉不知严庚书那挣扎到临近崩溃边缘的内心,看着他背后的鞭伤,下意识倒吸了口凉气。
他原本的背部线条明晰又完美,就像是古希腊黄金比例的雕塑一般,深深的脊背沟更是性/感得让小黄失声尖叫。
如今那里尽数被交错的鞭伤覆着,因严庚书方才剧烈的举动再次淌着血,叠在以前的旧伤疤上,触目惊心。
她指尖触了下严庚书的伤口边缘,微凉的温度让严庚书身子瞬间绷紧了几分。
裸露的伤口处暴露在空气里,仿佛被空气中每一颗分子触着,严庚书似乎都能感受到她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他极其不自然地偏了下头,嗓音有些闷:“要干就快些,别磨磨唧唧的。”
话甫一出口,他肩上完好无缺的地方顿时挨了李婧冉一巴掌。
速度快得都让严庚书不禁都心生怀疑,她方才端详的究竟是他的伤,还是从一开始就在选一处完好的地方给他一巴掌。
李婧冉语气很冲,用嘴皮子功夫狠狠占了一把严庚书的便宜:“求着本宫干的人从法.......从大晟排到了乌呈,摄政王若是想得此恩赏,还得再费些劲。”
她往榻边一坐,努努嘴示意他趴下。
严庚书照办,趴在枕头上,口中却冷笑两声道:“是么?那本王跟他们比比?看他们是比本王放得更开,还是比本王会叫......”
尾音声调末入枕间,严庚书手指蓦得攥紧了枕巾,喉结狠狠滚了下才抑制住险些溢出唇的闷哼。
一不小心下手重了的李婧冉有些讪讪,看着他一副忍痛的模样,心中分外愧疚。
李婧冉捏着药瓶,有些扭捏不知该怎么道歉,沉吟半晌后,小心翼翼地道:“摄政王不是说要和他们比比叫/床?就这?”
严庚书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有朝一日真的能被她逼疯。
甚至不用有朝一日,兴许就在下一瞬。
话说出口后,李婧冉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个道歉道得不太好,有些心虚道:“那个,要不本宫还是让旁人来给摄政王上药吧。”
她原本都已经走出了门,谁知半路复又想起严庚书这鞭伤依稀还是为她受的,仅剩不多的良心有些隐隐作痛,因此这才拿了药箱回来。
但事实证明,她好像真的和这些比较精细的活不搭边。
包扎,针线,笔墨丹青,这些都是属于李婧冉业务范围之外的东西。
她叹了口气,合理思考要是让许钰林来给严庚书包扎的话,许钰林会不会被重伤却醋劲满满的严庚书弄死。
李婧冉如是纠结着,却听严庚书微侧过头瞧她,勾人的凤眸朦着层水光。
“能忍。”他如是道,嗓音因承受着伤口拉扯的痛意而有些哑。
既然病患本身都不介意疼一些,李婧冉自是也没有异议,犹豫片刻对他道:“那本宫继续?”
严庚书把脸埋进枕头里,又不说话了。
“......本宫真继续了啊?”
严庚书忍无可忍地湿着眸擡头:“这种事能不能别问......”
伤口再次被李婧冉戳了下。
她满脸的歉疚是如此真诚:“我真不是故意的。”
严庚书自暴自弃地趴了回去。
罢了,左右疼不死。
他一个男子,就算她再如何折腾也无妨,顶多是伤口疼得大半日下不了床。
随她吧。
李婧冉咽了下口水,强行让自己注意力集中,尽可能把力道放轻,在不碰疼他的情况下用最小的力度把药粉涂匀。
只是她力道一轻,伤口是没那么疼了,严庚书的注意力却挪到了她凑近他时洒在他脊背的呼吸。
温热的气息洒在破了皮的敏感处,格外地难耐。
他捏着枕巾的指骨用力得泛白,实在是憋不下去,微仰起身哑声对她道:“重一些也无妨。”
痛起码比痒好。
如若不然,严庚书都能想象得到,她一会儿给他上完药后,肯定会惊讶地看着他道:“上个药罢了,摄政王怎的也能失态?”
“别动。”李婧冉原本伤口处理到一半,严庚书一动,差点又戳到他。
她不满地把他摁了回去,嘴里嘀咕着:“你这人怎生这么难伺候呢?太重吧又嫌痛,轻了又要重一点,严庚书你好娇气啊。”
这辈子都没被人说过娇气的严庚书:?
娇气?他吗?他们俩娇气的到底是谁?
他扯唇笑了下,意味深长道:“行啊,殿下不娇气。殿下往后躺在这儿时,可别让臣轻一点。”
李婧冉手一僵,顿时听出严庚书这个人骚嘴贱的老狐貍又在调戏她了。
她嗤笑了声,随即继续帮他处理着伤口,口中只是道:“要点脸吧。疼死你算了。”
话虽如此,但严庚书却感受到她下手的力度却依旧是小心翼翼的。
严庚书从未在人前喊过疼,许多人便都觉得他是个铜墙铁壁,是不怕疼的。
可如今,严庚书却诡异地有种被她疼惜的错觉。
从她回到这个房间起、从她帮他上药起、从她小心翼翼地动作时起,他心中的悸动层层积累着,无所遁藏。
“李婧冉。”他蓦得低低唤了她一声。
不知为何,严庚书总感觉唤她长公主有些别扭。
她其实有些改变,变得比以前折辱他时更心软了。
严庚书并非是想在以前和如今的她之间分个高下,以前的华淑长公主是个很合格的皇家人,她就像是永远不会有情/欲一般,视世间万物如无物。
以前的华淑和严庚书很像,在他们眼里,唯一一个能吸引他们的东西就是权势,是主宰天下的力量。
如果说以前的华淑有手腕能成为大晟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帝,那如今的李婧冉就能成为一位体恤民情的仁慈好帝王。
在严庚书眼中,以前的华淑让他厌恶入骨,不仅是因为她的无情与算计,更多是因为她和他太像了,而严庚书如今变成的恰恰是他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他对她的厌恶里,同样含着对自我的唾弃。
而如今在李婧冉身上,他感受不到那种“同类”的气息,他渴望靠近她,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并且越陷越深。
又或许是因为在严庚书心里,他认为华淑和阿冉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比起称她为华淑长公主,他更倾向于认为她依旧是那个阿冉。
李婧冉来到这个世界后,因为身份原因从未被人唤过本名,如今听严庚书哑着嗓子喊她时,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敛下眼换了个干净的棉球,不冷不热地道:“直呼本宫名讳?摄政王倒是欢喜以下犯上。”
严庚书忽略了她的这句废话,凭着心中的直觉,将深埋的疑惑问出了口:“你为何要假扮成另一个人的身份,接近我?”
他隐约觉得古怪,又感觉这应当是某个很关键的东西,却被云雾缭绕着看不清答案。
李婧冉轻轻搁了镊子,揉着指腹上被压出的红痕,敷衍着道:“想换个玩法咯。”
“本宫最是喜欢看男子爱本宫爱得死去活来,发现自己被玩弄后露出的那种脆弱实在很美。”
她本以为严庚书听了自己的这番话后又会像个炮仗一样被点燃,谁料严庚书神情却很平静,只冷不丁又问道:“你心悦我吗?”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便让李婧冉得知她方才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感觉自己和严庚书之间隔着个无形的墙壁,他仅仅从她口中选取她想要听的那一部分,余下一切都充耳不闻。
她冷着脸,语气漠然:“没感觉。”
严庚书定定看了她半晌,忽而绕回了她上一句话:“除我以外,你还玩弄过谁的感情?”
李婧冉愣了下:“本宫对其他男子自是没那么残忍......”
“你只玩弄过我。”严庚书打断了她,若有所思地低语:“你对我是特别的,你其实也是心悦我的。”
李婧冉为严庚书的逻辑叹为观止。
她先前怎的从未发现,他居然如此会自欺欺人?
李婧冉冷静地反问道:“那你呢?若是两军交战之际,敌军以本宫为诱,胁迫你这位主帅给他们下跪,你会如何做?”
“你能为本宫一人,放弃你的飞烈营,放下你重若千斤的尊严,把本宫当成第一也是唯一的选择吗?”李婧冉与严庚书对视着,语速很慢,每个字都说得清晰而残忍。
严庚书沉默了。
李婧冉的初衷原也不是想从严庚书嘴里问出一个答案,见状也没有任何失望的感觉。
她感觉自己和严庚书若放在现代,那估摸就是一种介于暧昧线上的关系。
类似炮/友。
两人可以一起度过很多愉悦的时光,拥有很多个这辈子都很难和其他人复刻的瞬间,但他们之间没有未来,只有朝夕。
因为他们心中都有太多重过情爱和彼此的东西。
就譬如严庚书,他可能真的已经付出了全部。
但他还是活得太清醒、理智、利益至上。
可爱情是自由意志的沉沦啊,是不清醒、不理智、感觉至上。
他可以被爱河打湿鞋袜,但他陷不进去的啊。
李婧冉只耸了下肩,随意道:“瞧,这答案我们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他问她是否心悦她,她问他可以为她放弃多少,这两个答案都显然易见。
李婧冉想起身收拾药箱,可手腕却被严庚书圈住了。
他方才手心攥成拳太久,如今还有些汗津津的,握着她纤细的手腕时还打了个滑。
李婧冉垂眸,她看到严庚书的喉结滚了下,分明没有特别外露的表情,可她却无端从他的眉眼间看出了几分脆弱。
他高高束起的发在两人的纠缠中已经有些凌乱,乌黑的碎发掩着他的侧颜,李婧冉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只听到严庚书嗓音有些干涩地问她:“倘若我能呢?”
“倘若我能放下,你是否就会爱我?”
严庚书这句话里,把虚无缥缈的假定词“倘若”和沉重缱绻的“爱”放在了一起。
李婧冉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任由他的手猝然垂落榻边,居高临下看着严庚书,不辨喜怒:“没有意义。”
为什么要用永远不会发生的事情,去换另一个无人知晓的答案呢?
她就算说爱,他又会信几分?
他难道真的会为了她的爱,放弃一切吗?
李婧冉缓缓在榻边蹲下身,妩媚的桃花眼直视着严庚书,无声笑了下:“严庚书,你了解你自己,我也了解你。”
因为他是严庚书啊,他有他的抱负和野心,也有他的一腔柔情。
李婧冉曾经厌过他的薄情,惧过他的心狠,也疑过他的深情。
可当她放下一切,坦然地接受之时,看到的才是一个完整的、鲜活的严庚书。
严庚书却只别过脸,许久并未言语,半晌后才有些闷地低头笑了两声:“想听殿下说一句情话,可当真不容易。”
李婧冉闻言,也往脚案上一坐,背对着严庚书轻声回道:“情话啊?那不是很简单吗。”
她回眸瞧了眼严庚书,他面朝内趴在榻上,她只能看到他那头乌黑凌乱的发丝。
李婧冉收回目光,看着前方的桌案,上头摆着的茶壶彩漆精致,雕花细腻,是上乘的做工。
奢靡铺张的寝殿之内,衣着华美的女子随意地背靠着床沿,而榻上的男子脸庞朝内,两人皆背对着彼此,看不到对方的神色。
李婧冉就这么凝着那茶壶,像是先前假扮阿冉时一般,甜腻到拉丝的情话张口就来。
“我心悦你,我真的好爱你,我爱你入了骨,我没你不行,我.......”
“我娶你。”
严庚书仅仅说了三个字。
李婧冉那堆虚伪的情话便全都被堵在了嗓子眼,半个字再说不出。
她惊愕地扭头,望着严庚书。
严庚书不知何时转了过来面对着李婧冉,微撑起身,额发鼻梁尽是疼出来的冷汗,骨子里的慵懒放浪敛得一干二净。
那双凤眸静静凝着她,从神情到语气都很平静。
他一字一句地对她道:“李婧冉,我娶你,你敢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