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落叶盖住的不只是脚印,还有没说出口的话(2/2)
谢云归不动声色,次日清晨,他趁无人注意,将一盏新制的陶灯安置在“问题树”虬结的根部。
灯油里,他悄悄混入了几滴从韩四旧伤口上取来的血珠。
当夜,韩四再次值岗。
谢云归在暗处观察,只见那盏陶灯的灯焰竟随着韩四的靠近而微微颤动起来。
树下的落叶上,字迹浮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密集、清晰。
而其中一片,显露出了一个更深、更绝望的秘密:“我不是没开门……是门后站着监察使。”
林宇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看到韩四这几日愈发沉默,那好不容易挺直的肩背,又开始渐渐僵硬,仿佛那扇无形的门,再次沉重地压了上来。
他知道,韩四的心防已在崩溃的边缘。
他没有去劝慰,那样的言语此刻显得无比苍白。
他只是找到了阿箬,让她将那本《未启之口》的册子,郑重地摆放在大殿中央那口被称为“醒钟”的破钟之下。
随后,他在营地公告:“今夜,谁想听,谁来敲。”
夜幕降临,营地里一片寂静。
一道孤单的身影,果然从阴影中走出,一步步挪到了大钟前。
是韩四。
他粗糙的手掌抚摸着冰冷的钟铁,摩挲着上面斑驳的锈迹,却迟迟无法抬手。
敲响它,意味着将自己最深的脓疮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林宇悄然退至屋檐的阴影下,没有打扰他。
他看到,谢云归走上前,默默点燃了树根旁的那盏陶灯;桑榆不知何时已静坐在树旁,开始安静地织补一块破损的衣角;而阿箬,则捧着那本册子,借着灯光,用一种清晰而平稳的语调,轻轻念出声来:“上月十三,韩四值最冷的岗,因他说‘冷,记得清’。”
韩四猛然抬头,望向那个捧着册子的小女孩。
他眼眶瞬间赤红,有晶莹的泪光在其中剧烈闪动。
他终于抬起了手,握紧了腰间的旧刀鞘,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钟身,狠狠一击!
“铛——”
一声沉闷的钝响,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口。
刹那间,满树的落叶无风自旋,在空中卷起一个温柔的旋涡。
数十片叶子同时翻转过来,墨黑的字迹如雨后春笋般浮现,汇成了一句共同的话语:
“我们都在等你开门。”
次日清晨,殿前的落叶已在夜露中化作春泥,滋养着树根。
唯有一片“伞形叶”完好无损地留在原地,叶脉清晰如刻,上面的字迹也凝固下来,只有一句:“门开了,迟了三十七年。”
林宇走上前,将这片叶子拾起,郑重地嵌入了破旧斑驳的木门门榫之中,正对着那片由千年晶石所化的温润沙土。
当夜,风起。
那片嵌在门里的叶子在风中轻颤,仿佛在回应远处山道上传来的、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而庙中,韩四第一次主动爬上那块曾用作了望台的巨石,将陪伴自己半生的旧哨刀,挂在了“醒钟”之旁。
他低声对着冰冷的刀鞘,也对着这片刚刚安宁下来的天地说:
“这岗,我接着守。但不是赎罪了。”
营地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平静。
韩四的眉眼舒展开了,阿箬的册子成了孩子们最珍视的读物,谢云归开始着手绘制一张属于这里的、以“伞”为核心的新阵图。
林宇看着这一切,心中那片静水深湖,映出了前所未有的清澈天光。
深夜,他照例巡视营地。
确认了殿内火塘安稳,众人睡得香甜后,他披上外衣,走向庙后。
那里堆放着过冬用的柴薪,需要时常检查,以防受潮。
山里的夜寒意很重,万籁俱寂,只有风穿过松林的呜咽声。
当他绕过破败的后墙,靠近那高高的柴堆时,脚步却猛地停住了。
一阵极轻微,却又极不协调的声音,从柴堆的阴影深处传来。
那是一种摩擦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在用一块坚硬的石头,缓慢而执着地……在磨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