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哑巴会说话那天(1/2)
庙内香火早已断绝,唯有寒风穿过断壁残垣,卷起地上的积雪与灰尘。
阿箬就跪在那尊被岁月侵蚀得面目全非的断头神像前,瘦小的背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单薄。
她的十指血肉模糊,一道道暗红的血痕触目惊心,正机械地用一根粗糙的草绳,在神像残存的指尖上缠绕、打结。
那草绳已被鲜血浸透,每一结都像是从她指尖剜下的一块肉,凝固着无声的悲怆。
她不哭,也不发一语,只是在每系好一个结后,便俯下身,用额头重重地叩击冰冷的地面。
咚、咚、咚,三声闷响,如同敲在林宇的心上。
他缓步走近,正欲伸手将她扶起,胸口那道早已愈合的旧伤竟随着她叩首的节奏,传来一阵熟悉的、尖锐的刺痛。
这股痛感瞬间将他的记忆拉回了遥远的过去——南宋那年,瘟疫肆虐,绝望的百姓跪在药王庙前,也是这般以头抢地,用最原始的虔诚祈求一线生机。
林宇伸出的手顿在了半空。
他明白了,这是一种古老的仪式,一种用血肉与灵魂发出的呐喊。
此刻任何打扰都是亵渎。
他默默收回手,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伤药膏,轻轻放在阿箬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便静静地退到一旁,像个沉默的守护者。
就在这时,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玄音裹着一身风雪闯了进来,脸色苍白得像她手中的骨笛。
“林宇!”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颤抖,“我昨夜梦见了‘噤声调’的最后一章,醒来时,骨笛自己响了三声。有人……有人在用命唱歌。”
林宇的心猛地一沉。
“噤声调”,那支失传已久的禁曲,传说能唤醒亡魂,也能封印生者的声音。
他与玄音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二人不再多言,转身冲出破庙,直奔村口的溪桥。
风雪愈发大了,溪桥上,一个佝偻的身影拄着拐杖,如同一棵枯树般孑然独立。
是老三。
他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残卷,正是他视若性命的“遗音录”。
诡异的是,那几页残页在无风的桥中央正自顾自地燃烧,火苗呈一种不祥的青白色。
“三十七人,”老桑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们村里,凡是听过那支曲子的,一共三十七人。最后一个……最后一个闭嘴前,哼的就是这个调子。”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身影疯了似的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出,正是刚刚还在庙里叩首的阿箬。
她像一头受惊的小兽,不顾一切地扑向那团青火,一把抢过即将燃尽的残页一角。
滚烫的灰烬灼烧着她的掌心,她却浑然不觉,转身跪倒在雪地里,用那根沾满血污的手指,在洁白的雪上飞快地划动起来。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那不是字,也不是画,而是一串繁复至极的符号。
围观的村民看不懂,但玄音和林宇却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完整的宫商谱线!
一个自幼又聋又哑的孩子,竟能用血在雪地上,默写出失传的禁曲!
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就在这时,村里的陈九娘颤巍巍地走上前来,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与恐惧,她指着雪地上的曲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她娘……是她娘教的……阿箬她娘,是咱们这儿命门乐籍的婢女,生来就是为了侍奉那支曲子。被……被那些人割掉舌头的前一夜,她就是用头上的发簪,在墙上把这支曲子一笔一划地刻完的……阿箬这孩子,她生来就听不见,可她‘记得’!”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林宇瞬间通透了。
阿箬不是天生的哑巴,她是被人用某种秘法,强行封住了发声的通路,就像她的母亲被割去舌头一样,是一种代代相传的诅咒与封印。
她听不见,是因为她的耳朵只为那支来自血脉的曲子而开;她不会说,是因为她的喉咙被那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
林宇不再犹豫。
他走到阿箬身边,趁众人不注意,将自己的指尖轻轻划破,一滴殷红的血珠落入他掌心的一捧雪中。
血与雪瞬间相融,化作一滴冰凉剔透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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