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炭火与屏幕(2/2)
\"李大爷的钱到账了?\" 祁同伟接过小张递来的热水,搪瓷缸沿的豁口硌着下巴,有点疼却让人觉得真切。小李挠挠头,说昨天去送存折时,老人家正给花圈店写挽联,毛笔字写得龙飞凤舞,墨汁溅在蓝布衫上,像开了朵朵黑花,有种别样的艺术感。\"他说养老金够买三斤猪肉,过年给孙子包酸菜馅饺子,那孩子馋得直吧唧嘴,眼睛都直了,逗得我们直乐。\"
炭火在堂屋里噼啪作响,木柴爆裂的声音吓了张大爷家的猫一跳,猫嗖地蹿上炕,蜷在角落眯着眼,尾巴还在不安地晃着。张大爷往炉子里添了块松木,香气混着煤烟味漫开来,呛得祁同伟咳嗽两声,却也带来了暖意。他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省厅的未接来电像串小灯笼在屏幕上闪个不停,他却毫不在意。目光落在小李笔记本的新记录上:\"王寡妇的鸡该防疫了\",后面画着小鸡图案,鸡爪歪歪扭扭,像刚学走路的孩子,透着认真的可爱。
雪停的时候,屋檐的冰棱开始往下滴水,砸在空桶里发出咚咚的响,像有人在敲鼓,宣告着雪的结束。祁同伟帮着张大爷往鸡棚撒谷粒,芦花鸡啄食的声音像雨打芭蕉,淅淅沥沥格外动听。有只胆大的跳上他的靴头,爪子沾着的泥蹭在皮革上,留下朵小小的梅花,像幅精致的小画,给这双锃亮的靴子添了点野趣。
手机再次震动时,他索性关了机。电子屏上的数字再漂亮,也不如竹篮里的鸡蛋实在 —— 带着鸡体温的蛋壳,敲开时能看见金黄的蛋黄,像轮小太阳在碗里微微颤动,晃得人眼晕,却也暖得人心头发烫。
回城的路上,小张在副驾驶座上打盹,口水沾在文件袋上洇出个圆斑,像块没洗干净的污渍,却透着疲惫后的放松。祁同伟把手机屏保换成了鸡窝的照片,芦花鸡正卧在稻草里下蛋,尾巴翘得老高,像面骄傲的小旗子在屏幕上迎风招展,宣告着自己的成果。
车窗外的城市亮起来,灯火像撒在黑地里的米粒,密密麻麻的,与乡村的宁静截然不同。他想起张大爷塞给他的那袋鸡蛋,用粗布包着,硌得大腿发麻却舍不得挪开,那是份沉甸甸的心意。到家打开时,每个蛋壳上都用红漆画着笑脸,嘴角咧到耳朵根,像群快活的小神仙对着他笑个不停,驱散了所有的疲惫。
省厅的电子屏还在走廊里亮着,98% 的数字旁边落了点灰尘,像给数字戴了顶小帽子,多了点烟火气。祁同伟把鸡蛋放进冰箱时,手机自动开机,收到条短信,是小李发来的:\"王寡妇的鸡打上防疫针了,每只鸡都给起了名字,有只叫祁幸福,它下的蛋特别大,比别的鸡下的都有分量。\"
冰箱的嗡鸣声里,他仿佛听见望月镇的鸡在打鸣,声音穿过雪夜,混着炭火的噼啪声,像支朴素的歌,没有华丽的调子,却听得人心头发暖,那是生活的声音。屏幕上的数字会过时,但鸡窝里的热蛋不会,就像那些写在笔记本上的字迹,沾着鸡粪和炭火灰,却比任何电子数据都更能焐热人心,烫得人心里暖暖的,踏实又安稳。
第二天一早,祁同伟在食堂碰见小张,对方正啃着茶叶蛋,蛋壳剥得歪歪扭扭像堆碎石头,却吃得津津有味。\"祁厅,电子屏的数据更新了,满意度 99%。\" 小张的嘴角沾着蛋黄,像抹了层黄油,\"技术科说后台显示,新增的好评来自望月镇,说是王寡妇打热线夸的,夸得可实在了,说办事的人态度好,不像以前那样推来推去。\"
祁同伟咬开个鸡蛋,蛋黄的油溅在衬衫上,像朵小小的黄花,看着挺别致,也挺温暖。他想起张大爷说过,鸡蛋的好坏不用称,掂掂分量就知道。就像老百姓的日子,不用看报表,看看鸡窝就清楚 —— 稻草够不够软,鸡蛋够不够圆,鸡叫够不够亮堂,那才是最实在的指标,骗不了人。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张大爷发来的照片。鸡棚顶上的雪化了,露出新铺的油毡,阳光下泛着光,像块巨大的镜子映着蓝天白云。三只小鸡仔在啄食,绒毛黄得像油菜花,叽叽喳喳的像在说悄悄话,充满了生机。其中一只的腿上系着红绳,旁边写着行字:\"这只是祁幸福的崽,长得最壮实,吃得多,长得快,将来肯定也是个下蛋能手。\"
走廊里的电子屏突然闪了下,99% 的数字后面多了个小鸡图案,是技术科偷偷加的,小鸡的嘴里还叼着个鸡蛋,憨态可掬,给这冰冷的屏幕添了点趣味。祁同伟走过时笑了笑,指纹在冰凉的玻璃上按出个印子,像枚没盖全的图章,带着点温度,也带着点人情味。屏幕会老去,但炭火不会,就像那些落在笔记本上的字迹,终将在时光里酿成酒,带着谷仓的暖香,和鸡窝的温度,醇厚绵长,值得细细品味。
下午的阳光斜斜切过办公室,在地板上投下窗格的影子,方方正正的像块块拼图。祁同伟把望月镇的鸡窝照片设成了电脑桌面。技术科的人说这个分辨率太低,图片有点模糊,他却觉得刚好 —— 芦花鸡的羽毛根根分明,稻草的纹路里还藏着颗没捡的碎蛋,像粒被遗忘的珍珠,闪着微弱的光,提醒着他那些平凡又珍贵的瞬间。
有人敲门时,他正给小李发消息,问鸡饲料够不够,最近镇上的玉米价格涨了没有,要不要从城里捎点过去。来的是王寡妇的侄子,拎着只捆着腿的老母鸡,鸡翅膀扑腾着,羽毛落在锃亮的地板上,像撒了把碎鸡毛,给这整洁的办公室添了点乡村的气息。\"俺姑让俺送的,说这鸡天天下双黄蛋,吃了补身体。\" 年轻人的裤脚还沾着泥,鞋帮子上沾着点草叶,透着股刚从田里回来的新鲜劲儿,\"她让俺问问,下次您去望月镇,能不能给祁幸福拍张照,她想看看那只鸡长啥样,总听俺们说,怪想看看的。\"
祁同伟把鸡塞进纸箱时,羽毛蹭在手上,痒痒的像有小虫子在爬,却也让人觉得亲切。窗外的电子屏还在亮,99% 的数字旁边,小鸡图案的翅膀被风吹得微微动,像在啄食屏幕上的字,吃得津津有味,充满了活力。他突然觉得,这些跳动的数据,其实就是无数个鸡窝凑成的 —— 每个数字背后,都有个暖烘烘的角落,住着会下蛋的鸡,和盼着好日子的人,他们的呼吸和心跳,汇成了这跳动的数字,真实而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