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树苗的选择（2/2）

匹配结果跳出来时，凝澜感到一阵寒意掠过脊背。

那个频段……与中心信标站发出的、用于监控遗产库状态的“心跳脉冲”频率，有87.3%的重合度。但不是完全相同，而是某种偏移后的谐波。

“树苗不是在尝试连接信标站。”维克多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它在尝试……模仿信标站的监控信号。它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遗产库的一部分，从而被动接收信标站广播的状态信息，而不主动触发任何协议。”

林秀震惊地睁大眼睛：“它想伪装？欺骗一个可能比整个环网文明还要古老的监控系统？”

“不只是伪装。”凝澜盯着新生根毛细胞的微观图像，那些新生的“接收器”结构正在快速完善，“它在学习信标站的‘语言’，学习如何在不暴露自身异质性的前提下，从那个古老系统中‘窃听’信息。”

这意味着树苗不仅理解了三个选项的风险与可能收益，它还判断出：直接连接世界根会激活诅咒；维持现状只是拖延；主动联系信标站可能触发未知反应。所以它选择了最迂回、最谨慎、也最需要智慧的策略——暗中观察，学习规则，然后寻找规则内的机会。

这不是植物本能。这是策略思维。

“诅咒纹路呢？”凝澜急问。

“活性有轻微上升，约1.8%，但没有扩散趋势。似乎树苗在调动能量进行分析时，刻意避开了与诅咒直接相关的神经通路……或者说，它用某种方式安抚或分散了诅咒的注意力。”

安抚？分散注意力？

凝澜调出诅咒纹路的实时能量图谱。暗红色的脉动确实存在，但它的波动节奏……似乎与新生根毛调谐的频率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同步？仿佛诅咒的一部分“注意力”被那个调谐过程吸引了过去，正在无意识中“监听”同样的频段？

这个发现更令人不安。诅咒与树苗、与遗产同源，如果树苗能学会信标站的语言，诅咒……是否也能？

“停止所有分析进程。”凝澜突然下令，“维克多，切断新生根毛的能量供应，物理切除那些正在改造的根毛细胞。现在。”

“凝澜？”林秀惊讶地看着她。

“树苗的策略太聪明了，聪明到可怕。”凝澜的声音绷紧，“如果它成功模仿了信标站的信号，如果它开始接收信标站的广播，那么信标站也可能反向检测到这个‘模仿者’。更危险的是——如果诅咒也学会了这种频率，开始模仿遗产库的常规信号……”

她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欺骗古老监控系统的行为，一旦被发现，可能被视为入侵或污染。而如果诅咒混入模仿信号中，信标站可能会判定“污染扩散”，进而启动他们最恐惧的“最终协议”——针对所有相关目标的净化程序。

树苗的选择展现了惊人的适应性和智慧，但也打开了一个更危险的潘多拉魔盒：当被守护的对象开始自己制定生存策略时，园丁可能再也无法预测或控制局面。

机械臂迅速定位了那几根新生根毛，准备实施切除。

但就在切割激光即将发射的前一瞬——

树苗主干上，那片带着暗红纹路的特殊叶子，突然主动脱落了。

它没有枯萎，没有枯黄，而是像成熟的果实般，从叶柄处整齐地分离，轻轻飘落，落在下方的土壤基质上。

暗红色的纹路在脱离树体的瞬间，全部熄灭。叶子变成普通的翠绿色，只是叶脉中残留着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痕迹。

与此同时，新生根毛的改造停止了，能量回流，细胞表面新生的接收器结构开始自然降解。

树苗所有的心光能量重新均匀分布，恢复平静。

仿佛刚才的一切策略性行为，从未发生过。

只有那片静静躺在土壤上的叶子，证明着某个决定已经做出。

凝澜站在原地，看着那片叶子，看了很久。

然后她轻声说：“取消切除程序。清理那片叶子，封存分析。”

树苗用脱落一片叶子——那片被诅咒标记的叶子——换取了什么？

是“分散注意”计划的代价？还是一种……主动的切割与牺牲？

没人知道。

但凝澜明白了一件事：树苗不需要他们提供选择包了。

它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判断，自己的生存之道。

而园丁们，从此需要学会与一个会自己思考的、承载着文明与诅咒的、正在快速进化的生命体，重新建立关系。

平等的，或者至少是相互尊重的关系。

因为剪刀，可能再也无法轻易修剪那些自己决定生长方向的枝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