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时间的泪(1/2)
井底的光忽然静止。那无脸的少女影子抬起手,指尖点在镜面般的井水上。一圈银白的涟漪荡开,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尘时雨记忆里最不愿被触碰的锁。
“……是你。”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像锈铁刮过冰面。
“……是你。”少女的影子也开口,却用的是他自己的嗓音,仿佛井底回荡的只是他的回声。
下一瞬,少女的脸像被刀锋一笔笔刻出——先是眉,再是眼,最后是唇。银发、春水般的瞳仁、永远带一点温柔弧度的嘴角……每一道线条都与他记忆中分毫不差,却也因此而残忍。
“别用她的脸。”尘时雨低声道。掌心蛇纹疤骤然发烫,像被火钳烙住。“别用她的声音。”
少女的影子却笑了,笑得像那年黄昏里,她最后一次松开他手时的模样。
“可我就是她呀。”影子说,“或者说——是你亲手留在‘回溯’尽头的她。”
井底的光忽然暴涨,化作一根银白的柱子,将少女的影子托举到与他平视的高度。她伸出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尘时雨的眉心。
就在触碰的一刹那,影子碎成无数光屑,每一粒都映出一段被“回溯”权能反复撕扯的过去。
光屑如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尘时雨的发梢与肩头。每一片都锋利得像碎玻璃,一触及皮肤便割出细小的血线。他却纹丝不动,只是凝视那口深井——井壁的极光已彻底凝固,像一层结霜的镜面,映出他身后渐渐浮现的第二道影子。
那影子起初极淡,像被水稀释的墨,在霜镜里晕开模糊的轮廓。但很快,墨线收拢,显出一具少女的身形:黑衣,银发,眉眼与尘时雨有七分相似,却更锋利,像一柄还未出鞘就已饮血的剑。
“哥哥。”影子开口,声音却带着少女特有的柔软,“你终于把我从‘回溯’里放出来了。”
尘时雨瞳孔骤缩,掌心的蛇纹疤猛地炸开一道银白的裂口。血丝顺着裂口渗出,却并未滴落,而是悬浮在空中,凝成一粒粒细小的琥珀——与北辰白夜之前捏碎的那些一模一样。
“……尘雪?”他嗓音嘶哑,像从干裂的河床里挤出的最后一滴水,“不,‘回溯’里不可能有你——我亲手把你葬在……”
“……葬在‘永寂之渊’。”尘时雨终于把那句话挤出来,声音却像锈钉划过玻璃,尖锐得连井口都泛起一圈痛苦的涟漪。
黑衣的少女——或者说,被他从记忆最深处强行撕出的“尘雪”——歪了歪头,银发垂落,像一帘淬了月光的刀锋。
“是啊,你亲手把我葬下去。”她抬手,指尖在虚空一划,井壁的霜镜顿时裂出漆黑的沟壑,像被解剖的尸身。
“可你也亲手把‘回溯’扯碎,让时间决堤。——死人就被冲回来了。”
她每一步向前,脚下便绽开一朵苍白的曼陀罗,花蕊却是漆黑的竖瞳,与尘时雨掌心的蛇疤对视。
“哥哥,你欠我的。”少女的声音依旧柔软,却带着永寂之渊里冻过的死意,“欠我一个真正的死亡。”
尘时雨沉默。
掌心的蛇纹疤彻底绽裂,银白的裂口里,一粒粒琥珀血珠悬浮而起,像一串被剪断的念珠,颗颗倒映着他从未敢直面的画面——那些画面里,每一粒琥珀都是一次亲手钉下的棺钉。
他看见自己跪在永寂之渊边缘,雪没过腰际,指节被冰刃割得白骨森森,却仍固执地将最后一捧土拍实。
他看见土下的少女睁眼,嘴唇青紫,却弯出一丝解脱般的笑:“哥哥,别回头,来处……无路可走。”
可他还是回了头——在每一次轮回的尽头,他都回头,于是渊底的黑暗顺着他的目光漫上来,把他重新拖回原点。
“尘雪。”尘时雨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像把锈刀在磨刀石上来回刮擦,“如果这一次,我能给你真正的死亡——你可愿意?”
黑衣少女垂眸,指尖抚过那朵以竖瞳为蕊的曼陀罗。花瓣簌簌脱落,露出漆黑的花托,像一枚等待被按下的棋子。
“愿意。”她轻声说,语气像雪落无声,“但我要你亲手来按。”
话音落下的瞬间,井底凝固的极光重新流动,化作一条向下的阶梯,每一级都由光屑与霜雪凝成,尽头是永寂之渊真正的入口——一扇倒悬的门,门板上浮刻着与尘时雨掌心蛇纹一模一样的竖瞳。
门后传来潮汐般的回响,仿佛有亿万亡魂在低语,又仿佛只是他自己的心跳被无限放大。
尘时雨抬脚踏上第一级台阶,掌心的蛇纹疤彻底裂开,却没有血再渗出——伤口里涌出一缕银白的光,像一条被抽出的脊骨,在他手中凝成第二柄剑。
剑身透明,剑脊处有一道漆黑的裂隙,裂隙里倒映出少女最后的笑。
“这一次,”尘时雨低声道,“我不会再回头。”
阶梯在他脚下崩解,化作纷扬的光屑。倒悬的门缓缓开启,露出其后幽邃的黑暗——那黑暗并非空无,而是被“回溯”反复撕扯后,时间本身留下的瘢痕。
少女的影子与他并肩而立,黑衣与银发在虚无中猎猎翻飞,像两面即将交击的旗帜。
“哥哥,”她侧过脸,声音轻得像叹息,“如果门后什么都没有——”
“那就让‘什么都没有’成为我们最后的归宿。”尘时雨打断她,率先踏入黑暗。
门在他们身后闭合,最后一缕光被掐灭的瞬间,黑暗里亮起无数细碎的银点——那是被“回溯”囚禁的、所有未能抵达的未来,此刻像被解放的星群,围绕他们旋转。
黑暗像一潭沉了万年的水,连呼吸都被压成冰碴。尘时雨踏进去的第一步,便听见“咔”的一声轻响——那是鞋底踩碎了自己留在上一次轮回里的脚印。碎裂声沿着看不见的地面扩散,像蛛网,也像骨裂。
他垂眸,看见脚下铺着一条由无数细小“瞬间”拼成的路:每一片碎光里,都映着某一次他抱着尘雪走向永寂之渊的背影。那些背影有的踉跄、有的决绝、有的甚至在哭,却无一例外地——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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