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纸锁一家命(2/2)
连带其他军用物资也同样如此,单兵急救包内的药品一减再减。
原本标注着牛肉的罐头,日期从生产不到一年的新鲜货,慢慢变成压仓七八年的陈货,罐身的铁皮泛着暗锈,偶尔还能摸到凹陷的坑洼,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堆了多少年。
南方地区失陷的影响,这会儿正像阴雨天的霉斑,顺着墙根一点点往外渗,拦都拦不住。
南方的耕地面积虽比不上北方的连片沃野,却胜在零散耕地密集,是实打实能稳定出粮的地界。
如河湾边的沙田、山脚下的坡地,哪怕是巴掌大的地块,也能种点杂粮、收些薯类,凑起来就是不小的补给。
如今一丢,全国能正经耕种的地直接砍到了原本的三分之二不到。
更要命的是战争搅局、人口乱迁,有些田被挖成了战壕、堆了工事,就算没被毁,也没人安心耕种,能收上东西的地,能不能有原来的四成,都得打个折扣。
可灾难前的人口还剩下七成以上,要靠这点巴掌大的耕地养活这么多人,再供着这支庞大的军队吃穿用度。
简直等同于让公鸡下蛋,纯属异想天开。
烟雾袅袅升起,也驱散了最后一丝困意。
“已有大厦将倾之势吗?”
张涵重新坐下,没头没脑地念叨了一句。
双手垂于膝前,抓起地上的积雪,把松散的雪粒揉成硬邦邦的雪团。
这些难民又何尝不是灾难中“种”出来的“粮食”?
条条框框早就把人算计得明明白白。
就算是强征,也得让你心甘情愿地去送命。
一手大棒,一手甜枣,玩得炉火纯青。
你乖乖在前线当炮灰,战死了,后方的家人还能凭着这份“登记”领点救济,多活几天。
你要是敢当逃兵,敢反抗,那简单,直接把你后方的家人填到前线来,子承父业,妻承夫业,反反复复,直到把整个家的人都耗死在战场上,才算完。
这不是征召,是拿一家人的命,逼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乖乖去赴死啊。
可转念一想,要是有人能活着逃到后方,把军队这些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呢?
张涵又吸了口烟,烟头在黑暗中亮了一下,随即被他按进掌心的雪团里,滋啦一声冒起白气。
也无关紧要了。
一两个人的话语,谁会信?
只会被当成造谣惑众。
到时候派警察把人抓起来,扔进监狱,二话不说毙了就行。
死人不会喊冤,活人也不敢替死人喊。
谁喊,下一批“志愿兵”就轮到谁家。
这世道,早就没了说理的地方。
旁边的下士似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缩了缩脖子,默默把烟盒揣回口袋,右手不动声色地往下挪,悄咪咪按在了腰间的手枪柄上。
几分钟后,院门轴“吱呀”响了两声,两个身披防寒大衣的士兵并肩走了进来。
两人棉帽檐上沾着层薄薄的白霜,该是在外面待了不短时间,军大衣的下摆被夜风扫得轻轻晃,手里没端枪,只各自揣在口袋里,神色匆匆地扫着院子。
走在前面的是个中尉,手里捏着份折叠的文件,到门口就跟哨兵低声问了两句。
张涵抬眼瞥了下,又低下头继续抠鞋缝里的碎石子。
俩人看着就不像一线作战的。
身上的风衣款式虽也是军用,却比普通士兵的简洁款多了些细节,料子看着也厚实挺括,倒像是机关里坐办公室的,或是后勤上的人。
正琢磨着,就见那两名士兵没再纠缠哨兵,转身朝着院子中央走了两步。
前面的中尉先停下脚,抬手拢了拢棉帽的帽耳,高声道:“张涵上士在吗?”
喊完顿了两秒,他目光扫过院子里那些抬头张望的兵,大多是刚征召来的义勇军,眼神里还带着怯,没人应声。
中尉侧头跟身旁的同伴对视一眼,那士兵会意,往前凑了半步,俩人一前一后,音量又提了些:“张涵同志!听到请应声!有公务传达!”
张涵指尖的动作没停,依旧埋着头,心里跟敲小鼓似的默念:“别找我,别找我,哪凉快哪待着去。”
可身旁的下士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腾”地一下站直身体,嗓门提得老高,生怕别人听不见:“在这里!张涵上士在这儿!”
“皇帝不急太监急,怪不得太监要挨那一刀。”张涵暗骂一句,沉默了两秒,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抬手拍了拍手上的灰。
该来的,总归是躲不掉。
身上的虱子多了不怕咬,可架不住这没完没了的折腾。
尤其这马上要上战场的节骨眼,找上门的能有啥好事?
无非是又要摊派些送死的活儿,或是补些没意义的手续,净耽误人歇口气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