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帝苑(2/2)
“啐!”沈煜伦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铁锈味在舌尖弥漫开来。他想起自己当年在枢密院意气风发的模样,想起岚月王对他言听计从的恭敬,想起京畿卫将士齐声高喊“摄政王千岁”的壮阔——那些画面如今想来,竟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沉重的铁门开启声,铁链拖地的哗啦声由远及近。沈煜伦猛地抬头,借着从甬道尽头透进来的微弱火光,看见几个黑衣卫正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铠甲上的冷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沈煜伦,出来。”为首的黑衣卫声音低沉,像磨过砂石的铁块。他手中拿着一串钥匙,走到沈煜伦的石牢前,哗啦一声打开了牢门。
沈煜伦踉跄着站起身,双腿早已麻木,刚迈出一步便重重跪倒在地。膝盖撞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他眼前发黑。黑衣卫上前,粗暴地将他拖拽起来,铁链在他手腕和脚踝上勒出深深的血痕。
“南霁风呢?让他滚出来见我!”沈煜伦挣扎着嘶吼,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我沈煜伦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黑衣卫充耳不闻,只是将他往甬道深处拖拽。火光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是无数只张牙舞爪的鬼魅。沈煜伦被拖拽着经过南焊锡的石牢时,瞥见那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动了一下,溃烂的左眼似乎正透过黑暗死死盯着他,那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
“南焊锡!你这个废物!若不是你从中作梗,老子怎会落到这般田地!”沈煜伦怒不可遏,朝着那团黑影破口大骂。
南焊锡发出一阵低沉的嗤笑,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喘息:“沈煜伦……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们都是南霁风的棋子……他想让我们生,我们便生;他想让我们死,我们……便只能死……”
沈煜伦的心头猛地一颤,南焊锡的话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里。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是啊,他和南焊锡,不过是南霁风棋盘上的两颗棋子,如今棋局已了,他们自然也就成了该被丢弃的弃子。
甬道尽头是一间宽敞的石室,石室中央摆放着一张简陋的木桌和两把椅子,桌上燃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将整个石室映照得朦朦胧胧。石室的正上方悬挂着一盏青铜吊灯,灯穗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这里许久未曾有人来过。
黑衣卫将沈煜伦推搡到石室中央,然后转身退了出去,厚重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将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都隔绝在外。沈煜伦环顾四周,发现石室的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大多是些怨毒的诅咒和绝望的哀嚎,显然这里曾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
就在这时,石室侧面的一扇暗门突然打开,南霁风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依旧穿着那件玄色朝服,衣袍上绣着的银线在油灯下泛着冷光,腰间那枚刻着“南”字的玉佩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摄政王,别来无恙。”南霁风在木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动作慢条斯理,仿佛眼前的沈煜伦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访客。
“南霁风!”沈煜伦猛地挣脱了黑衣卫留下的束缚,他的双眼赤红地瞪着南霁风,“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南霁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才抬眼看向沈煜伦,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摄政王说笑了。你勾结南焊锡,意图谋反,祸乱岚月,这笔账,难道不该算在你的头上吗?”
沈煜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石室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愤怒,“我为岚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却说我谋反?南霁风,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若不是我在朝中苦苦支撑,岚月早就被那些虎视眈眈的邻国吞并了!”
南霁风放下茶杯,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摄政王怕是忘了,你与南焊锡签订的那份条约了吧?割让月泉城,每年进贡十万两白银,这就是你所谓的为岚月鞠躬尽瘁?”
沈煜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没想到南霁风连这份藏在密匣里的补充条款都知道了。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怎么?无话可说了?”南霁风站起身,缓步走到沈煜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嘲讽更浓了,“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能瞒天过海?你以为岚月王真的那么昏庸无能,对你的小动作一无所知?若不是看在你还有几分用处的份上,你以为你能安稳地坐上摄政王的位置?”
“你……你什么意思?”沈煜伦的声音颤抖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蔓延开来。
“没什么意思。”南霁风淡淡一笑,转身回到椅子上坐下,“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所做的一切,在我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的闹剧。你以为你能掌控岚月的命运,殊不知,你从一开始就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别人?你说的是谁?”沈煜伦追问,他隐隐觉得南霁风口中的“别人”才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南霁风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端起茶杯,再次抿了一口茶,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提。石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油灯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和沈煜伦粗重的喘息声。
沈煜伦的脑子一片混乱,南霁风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将他一直以来的自信和骄傲刺得千疮百孔。
他想起自己这些年在朝中的步步为营,想起自己为了巩固权力所做的那些不择手段的事情,想起岚月王对他的依赖和信任……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骗局?难道他真的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你到底想怎么样?”沈煜伦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绝望,“杀了我?还是像对待南焊锡那样,把我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让我生不如死?”
南霁风看着他,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杀了你?未免太便宜你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本王为什么要抓你吗?本王可以告诉你。”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直直地刺向沈煜伦:“因为你挡了本王的路。”
“挡了你的路?”沈煜伦不解地看着南霁风,“我沈煜伦不过是岚月的一个摄政王,怎么会挡了你的路?”
“南霁风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你的眼界太窄了,只看到了岚月这一亩三分地。而本王想要的,是整个天下。”
沈煜伦倒吸一口凉气,他终于明白南霁风的野心有多大了。这个看似温和的北辰睿王,竟然想要吞并三国,一统天下!
“你疯了!”沈煜伦失声喊道,“三国鼎立多年,彼此牵制,你凭什么认为你能一统天下?”
“凭什么?”南霁风冷笑一声,“就凭本王有足够的实力,有足够的耐心,还有足够的狠辣。”他的目光扫过沈煜伦,“而你,沈煜伦,你和南焊锡一样,都是本王一统天下路上的绊脚石。现在,绊脚石该被清除了。”
沈煜伦的心里充满了恐惧,他知道南霁风说得出做得到。这个男人的心肠比他想象中还要狠毒,为了达到目的,竟然可以不择手段。
“南霁风,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沈煜伦强撑着最后的尊严,怒视着南霁风,“你以为你能一手遮天吗?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能瞒过所有人吗?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南霁风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再次笑了起来,“本王从来不信什么报应。只信我自己,只信手中的权力。”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好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走向暗门,留给沈煜伦一个决绝的背影。暗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石室里再次陷入了黑暗和寂静。
沈煜伦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已经来临了。南霁风不会杀他,但一定会用比死更残酷的方式来折磨他,让他为自己挡了他的路而付出代价。
不知过了多久,石室的石门再次被打开,黑衣卫走了进来,将沈煜伦重新拖拽起来,朝着地牢的方向走去。
沈煜伦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任由黑衣卫摆布,嘴里喃喃自语着:“报应……一定会有报应的……”
回到地牢,沈煜伦被重新锁在石墙上。隔壁的南焊锡似乎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发出一阵微弱的咳嗽声。
“沈煜伦……你回来了?”南焊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
沈煜伦没有理他,只是闭上眼睛,任由绝望和恐惧将自己吞噬。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经彻底坠入了地狱。
而在石室里,南霁风正站在暗门后,听着沈煜伦远去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转身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那卷羊皮纸,上面正是沈煜伦与南焊锡签订的条约。他轻轻抚摸着羊皮纸,眼神里充满了野心和算计。
“沈煜伦,南焊锡……你们的利用价值还没有用完。”南霁风低声自语,“好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将羊皮纸重新放回暗格,转身离开了石室。油灯的光芒在他身后摇曳了几下,最终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地牢里的黑暗依旧浓重,沈煜伦和南焊锡这两颗被遗弃的棋子,在这暗无天日的角落里,继续着他们的绝望和挣扎。他们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他们,注定要成为这场风暴中的牺牲品。
时间在沉闷的黑暗中缓缓流淌,地牢里的空气越来越污浊,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沈煜伦的意识渐渐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疼。
偶尔,他会听到隔壁南焊锡发出的痛苦呻吟,那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哀嚎,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还在承受着这无尽的折磨。他开始怀念起从前的日子,怀念起枢密院的灯火,怀念起京畿卫的呐喊,怀念起那些看似平淡却充满希望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