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3章 王权(2/2)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殿内炸开。岚月王浑身一软,几乎从龙椅上滑下去。
太子虽然年幼,却也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他挡在岚月王面前,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却还是鼓起勇气喊道:“你……你不能这样!我爹爹是岚月的王!”
南霁风低头看着太子,眼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只挡路的蝼蚁:“王?若是没有本王,他此刻已经是沈煜伦的阶下囚了。这江山,本就是本王替他保住的,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岚月王宫的议政殿内,檀香的烟气在晨光中浮沉,将南霁风那道颀长的身影衬得愈发冷硬。岚月王瘫坐在龙椅上,锦袍的褶皱里藏着抖不尽的寒意,直到太子那句带着稚气的反抗落地,他才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怯懦,猛地抓住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睿王!”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你不能这么做!你忘了依依吗?我的大女儿,沈依依——她是你的王妃啊!”
南霁风按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微一顿,眸色沉了沉,却没回头。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香炉里火星爆开的轻响都格外清晰。
岚月王见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颤抖的激动:“这份救命之恩,你难道都忘了吗?”
他喘着气,目光死死盯着南霁风的背影,试图从那片玄色衣料的褶皱里找出一丝动容:“你娶了依依,我们便是亲家!你怎能觊觎亲家的江山?你对得起依依当年的舍命相护吗?”
太子站在一旁,小脸涨得通红。他虽年幼,却也听过这位长姐的故事。据说长姐性情温婉,嫁去北辰后五年未归,宫里人都说她在睿王府过得极好,却没人提过她还救过南霁风的性命。此刻听父王提起,他望着南霁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复杂——既是畏惧,又隐隐盼着这份旧恩能拦住眼前这个步步紧逼的男人。
南霁风终于缓缓转过身,玄色朝服的衣摆扫过金砖地面,带起一阵极轻的风声。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像结了冰的湖面,连最细微的波澜都被冻住了。
“王上记性真好。”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雪崩的事,本王没忘。那年本王八岁,是沈依依救了本王。”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岚月王瞬间亮起的眼睛,继续道:“所以五年前,本王娶了她。按北辰的规矩,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便是最好的报答。沈依依如今是睿王妃,锦衣玉食,尊荣加身,这份恩情,本王已经还了。”
“你……”岚月王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你怎能这么算?那是救命之恩!不是一件可以随手偿还的物件!”
“不然呢?”南霁风挑眉,语气里终于带了几分冷峭,“本王要为了八岁时的一次援手,放着谋逆的乱臣不管?还是要为了一个五年未曾说过几句话的王妃,眼睁睁看着岚月落入他人之手?”
他向前迈了一步,玄色衣袍上绣着的银线在晨光中闪着冷光,像极了蓄势待发的利刃:“王上,你我都清楚,沈依依嫁给本王,不过是岚月与北辰的一笔交易。她是你的女儿,更是你安插在本王身边的棋子。若非看在她当年确实救过本王的份上,你以为她能安稳坐上睿王妃的位置?”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狠狠扎进岚月王的心里。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南霁风说得没错。当年将依依嫁去北辰,确实有一半是为了拉拢睿王,一半是想借着女儿的眼睛,看看北辰的虚实。这些年他明里暗里给依依递过不少话,让她打探南霁风的动向,可每次传回来的消息都含糊其辞,久而久之,他甚至觉得这个女儿怕是早就忘了自己的根。
“至于恩情……”南霁风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本王娶她,护她周全,已是仁至义尽。往后,你我之间,她是她,本王是本王,再无其他牵扯。”
他抬手,指了指殿外:“王上还是好好想想,是割让三城,还是送太子去北辰为质。给你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说完,他转身便走,玄色的衣袍在门口的晨光里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没再回头看一眼龙椅上失魂落魄的父子。
阿弗紧随其后,走到殿门口时,回头对黑衣卫使了个眼色。黑衣卫们立刻上前,将岚月王和太子“请”到了偏殿,名为看管,实为软禁。
议政殿内,只剩下香炉里袅袅升起的檀香,还在固执地缠绕着那点早已被碾碎的旧恩。
与此同时,郯城的城门正缓缓开启。
晨雾尚未散尽,淡金色的阳光穿过薄雾,给青灰色的城墙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晕。秋沐勒住马缰,黑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在青石板上轻轻刨了刨。
她抬头望着城门上“郯城”两个大字,笔力遒劲,带着南灵独有的风骨。斗笠的轻纱被晨风吹起一角,露出她眼底翻涌的情绪——有近乡情怯的柔软,也有暗藏的警惕。
这里是南灵的都城,是她出生的地方,却也是西燕覆灭后,旧部们最不敢踏足的禁地。
“阁主姐姐,前面就是林府了。”古灵夕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勒着马,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座朱漆大门上,门楣上悬挂的“林府”匾额在晨光里闪着光。
秋沐转头看她。古灵夕今天换了身淡粉色的衣裙,头发梳成了双丫髻,脸上褪去了在黑石峪时的干练,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憨。只是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里,此刻却藏着几分犹豫。
“你确定要回去?”秋沐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
古灵夕用力点了点头,手指紧紧攥着缰绳:“嗯。好久没见到安易了。”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秋沐,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阁主姐姐放心,我会小心的。林府里有我爹当年安插的人,不会有事的。等我报了平安,就去皇宫找你。”
秋沐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摸出一枚小巧的青铜令牌,递给她:“这是秘阁在郯城的紧急联络令牌,若是遇到危险,就去城南的‘听雨轩’,找一个瞎眼的琴师,他会帮你。”
古灵夕接过令牌,紧紧攥在手心,眼眶微微泛红:“谢谢阁主姐姐。”
“去吧。”秋沐拍了拍她的手背,“自己保重。”
古灵夕点了点头,调转马头,朝着林府的方向走去。淡粉色的衣裙在晨雾中渐渐远去,像一朵被风吹走的桃花。
秋沐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城门。城门口的守卫正在盘查进出的行人,动作一丝不苟。她深吸一口气,勒紧马缰,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黑马踏着青石板路,发出哒哒的声响。街道两旁渐渐热闹起来,小贩的吆喝声、行人的谈笑声、马车的轱辘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的郯城晨景。秋沐低着头,斗笠的轻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尽量避开行人的目光。
她能感觉到,有几道隐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和警惕。那是南灵皇宫的暗卫,他们像藏在暗处的影子,监视着进出皇宫的每一个人。
秋沐并不意外。
走到皇宫门口,守卫拦住了她。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校尉,腰间佩着一把长刀,目光锐利如鹰。
“站住!来者何人?”校尉厉声喝道,手按刀柄,随时准备拔刀。
秋沐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递了过去。那是一枚羊脂白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只展翅的凤凰,凤凰的眼睛是用两颗细小的红宝石镶嵌而成,在晨光里闪着温润的光。
为首的校尉接过玉佩时,指尖不经意触到玉面的温度,目光落在那展翅凤凰的红宝石眼眸上,瞳孔骤然一缩。这枚玉佩他认得——那是长公主的遗物。
“噗通”一声,校尉猛地单膝跪地,甲胄碰撞石板的脆响惊得周遭的侍卫纷纷侧目。他双手将玉佩高举过顶,头颅埋得极低,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末将……末将参见德馨公主!不知公主殿下回宫,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周遭的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哗啦啦跪倒一片,青石板路上瞬间铺就一片银甲,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秋沐接过玉佩,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面,声音平静无波:“起来吧。”
“是!”校尉应声起身,腰身挺得笔直,目光里已全然是敬畏,“公主请随末将入内,末将这就去通报太上皇……”
“不必。”秋沐打断他,抬步走向宫道深处,“外祖父素来不喜繁文缛节,我自去便是。”
校尉不敢多言,连忙侧身引路,又对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开,显然是去暗中清场,避免闲杂人等惊扰了公主。
宫道两旁的梧桐叶刚抽出新绿,晨露顺着叶尖滚落,滴在青砖上晕开细小的湿痕。秋沐走得很慢,斗笠的轻纱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偶尔有风拂过,能瞥见她下颌清晰的线条。
“公主,前面就是太上皇的宫殿了。”校尉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秋沐的思绪。
秋沐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院落门口种着两株老槐树,枝繁叶茂,几乎遮住了半扇院门。门口守着两个老太监,看到秋沐一行人,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校尉,刚要问话,就被校尉用眼色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