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危城悬印(1/2)
雨势渐渐小了,可天色却黑得更沉,现在的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火苗忽闪忽闪的,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晃晃悠悠,没个定处。
夏夏出去约莫一个多时辰才回来,鬓发湿了几缕,贴在脸颊上,也顾不得擦,凑到炭盆边暖手,嘴里哈着白气:“蝉姐,外头……可不太平呢。”
我心里一紧,递了杯热茶过去:“慢慢说,听到什么了?”
“府里倒是还算稳当,可那些小厮婆子凑在一处嚼舌根,声音压得低低的。”夏夏捧着茶盏,暖了暖手,才低声道,“有说成都北门晌午后关了一阵儿,只准进不准出,盘查得比往日严了好几倍,而且守门的军爷脸都是铁青的。还有说,看见张任将军的亲兵,骑着马在几条要紧的街巷来回跑,蹄子声又急又密。最蹊跷的是……”
不自觉顿了顿,看看我和琳琅,“有好几个婆子都说,黄昏前,看见驿馆后门溜出去两三个做买卖打扮的人,往西市那边去了,可那走路的架势,看着不像寻常商贩。”
“西市?什么西市”琳琅蹙着眉,“那边鱼龙混杂,茶楼酒肆最多,消息传得也最快。”
“可不是么,”夏夏点头,“我刚刚故意绕到西市口转了转,听见两个挑担卖胡饼的在嘀咕,说什么北边来的客商带信儿,葭萌关这几日车马就没断过,又说怕是真要变天了,富贵老爷们争地盘,苦的还是咱们平头百姓。”
我的心往下沉了沉,感觉这流言真的是无孔不入,张任加强巡查,驿馆派人混入市井散播消息,这都说明刘备那边没闲着,也在加紧动作,他们未必知道刘璋已经决定让位给我们,但肯定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这是要先搅乱人心,或者……探查虚实。
“白袍还没回来?”
琳琅摇摇头,走到窗边,将帘子掀开一条缝往外看:“雨停了,可这天黑得瘆人,一点星子都没有。白袍弟弟他……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呢”
正说着,窗棂又是极轻地响了三下,一长两短,
我们立刻噤声。琳琅轻轻打开窗,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地翻了进来,正是白袍,肩头已经湿了一片,不知是汗水还是未干的雨水,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冷峻。
“蝉姐,”他喘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北门那边,一个时辰前悄悄出去一队人马,约莫五十骑,全是轻甲,往西北方向去了,打的是张将军的旗号。我跟着潜出一段,看方向,像是奔着雒城那条路。”
“张任派人去雒城?”我心头一跳。雒城是成都北面门户,驻军不少,张任此刻派人去,是调兵?还是……传递消息,让那边防备?
“还有,”白袍继续道,“驿馆里头,灯火亮了大半夜,人影憧憧的,我刚刚伏在对面的屋顶上瞧了半晌,看见简雍那屋子,窗户纸上映着两三个人影,像是在争辩什么,动作幅度确实不小。
后来,又有两个穿着夜行衣的,从侧墙翻出,往……往咱们这个方向摸了一段,在几条巷子口转悠,像是在认路,又像是在找什么,我不敢跟得太近,怕打草惊蛇,就绕路回来了,没怎么太跟”
屋里一时静得能听见炭火轻微的“噼啪”声,
驿馆的人夜探州牧府周边?是想确认我们的住处?还是想摸清府内防卫?刘备和诸葛亮,果然已经把注意力放到我们身上了。
“弟弟,你先歇口气,喝点热水。”琳琅忙给白袍倒了水,又拿布巾让他擦擦。
夏夏咬着嘴唇,看向我:“蝉姐,他们这是要动手了?还是想先吓唬咱们?”
“都有可能吧,我也不太清楚”随即站起身,在小小的屋子里慢慢踱了两步,地板的寒意透过鞋底传上来,“刘备要的是益州,名正言顺最好,若不能,强取便是下策,但我谅他也不敢,因为有仁德在外界,而如今刘璋让位给云南的消息还未传出,他们可能只是疑心刘璋有变,想施加压力,或探听虚实。但若明日公告一出……”我停住脚步,“那便是图穷匕见,再无转圜了。”
“那咱们今晚……”琳琅有些不安地攥紧了衣角。
“今晚更要稳得住。”我定了定神,“刘璋既然已经应允,王别驾此刻必定在连夜准备文书印信。我们这里不能自乱阵脚。夏夏,琳琅,你们警醒些,轮着眯一会儿,听着外头动静。白袍,你……”
我话未说完,院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不紧不慢,却清晰得很。这么晚了,会是谁?
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白袍立刻闪身到了门后阴影里,手按在了腰间。
夏夏和琳琅也绷直了身子,
我走到门边,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谁呀?这么晚了。”
门外是个略有些沙哑的妇人声音,听着有些耳熟:“蝉姑娘歇下了么?老身是夫人房里的姜嬷嬷,夫人说今日风雨大,惦记姑娘们这边炭火可够,让老身送些新炭过来。”
刘璋的夫人?我心头疑惑更甚,这位夫人向来深居简出,从不过问外事,怎么忽然深夜派人来送炭?是刘璋的意思?还是……
我示意琳琅去开门,自己则退后两步,门开了,只见一个穿着体面青缎袄子的老嬷嬷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手里各提着一小筐银霜炭。那姜嬷嬷脸上堆着笑,眼神却飞快地在屋里扫了一圈,看到我们几人都在,似乎松了口气。
“有劳嬷嬷,代我们谢过夫人关怀。”我笑着迎上前,让夏夏接过炭筐,“夫人真是体贴,这般天气,还惦记着我们。”
“姑娘们客气了。都在我们成都做客嘛”姜嬷嬷笑着,却并不立刻走,反而压低了些声音,“夫人还说,近日府里事务繁杂,外头也不甚安宁,嘱咐姑娘们夜里关好门户,若是听到什么不寻常的声响,不必惊慌,府里护卫都是得力的。”
说着,严肃的眼神似有意似无意地在我脸上停了停,“夫人还说……万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也有个轻重缓急。姑娘们是客,安心住着便是。”
这话里有话!我心中明了,这恐怕不是刘璋那位不管事的夫人的意思,而是刘璋自己不好再出面,借夫人之口来传递安抚,兼带警告——让我们别轻举妄动,一切依计行事,他自会保障我们安全。
“夫人慈心,我们感激不尽。”我敛衽一礼,“也请嬷嬷回禀夫人,我们省得轻重,定然安分守己,不负……主人家的照拂。”
姜嬷嬷脸上的笑容深了些,点点头:“姑娘明白就好。那老身就不打扰了,姑娘们早些安歇。”
送走了姜嬷嬷,关上院门,我们回到屋里,看着那两筐上好的银霜炭,一时都没说话。
“先来后到……轻重缓急……”夏夏喃喃重复着,“这是让咱们别跟刘备的人硬碰?等着他们把事情办妥?”
“是让咱们相信,刘璋现在跟咱们捆在一块儿了,他会尽力护着这块地方,让我们顺利拿到名分。”我拨弄了一下炭筐里的炭块,冰凉坚硬,“可他的话,如今能信几分?张任派兵出去,他知道么?驿馆的人在外头转悠,他又知道么?”
这一夜,我们竟是睁着眼捱到天光。
窗纸刚透出点蟹壳青,外头就有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比往日早了太多,
我和琳琅、夏夏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层倦意,可谁也没心思再躺。匆匆梳洗了,换上身见客的素净衣裳,头发也抿得纹丝不乱,
白袍天不亮就出去了,说再去探探各处的风声,
刚收拾停当,院门就被叩响了。来的还是昨日那个刘管事,脸上倒没了昨日的慌张,却多了几分肃穆,朝我躬了躬身:“蝉姑娘,主公已在正堂等候。诸事……都已准备停当,请姑娘移步。”
我心知,看来成败就在今日了,下意识点点头,对夏夏和琳琅低声道:“你们留在院里,警醒些。白袍回来,让他立刻去正堂附近,但别露面。”
听到我的话,她俩紧紧攥着手,用力点了点头。
跟着刘管事往前头去,一路上,感觉这州牧府的气氛,又与昨日不同。那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护卫还在,眼神却有些飘忽,偶尔交头接耳两句,看见我们过来,又立刻绷紧了脸站直。空气里那股子惶惶不安,像是被什么压住了,沉在底下,咕嘟咕嘟冒着隐秘的泡。
正堂外头,已经候着好些人,王累站在最前头,一身正式的官服,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的大托盘,上面覆着明黄色的锦缎,脸色灰败,眼下一片青黑,看见我,嘴角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只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身后,站着几个穿着铠甲的将领,为首一个,面皮微黑,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在我身上刮了一下,便垂下了眼皮。我一猜,那便是张任。其余几个,想必是刘璝、泠苞他们,个个面色沉郁,手按在剑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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