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土地变商楼 村民进高层(一六九)(2/2)
可即便如此,婚礼的喜庆并未因此消减。阳光洒满院子,酒香与笑声交织,孩子们追逐打闹,老人们围坐一桌,聊着往昔的岁月。柳琦鎏站在人群中,忽然觉得,也许亲情就是这样,有热络,也有疏离;有圆满,也有遗憾。但只要心里还存着那份牵挂,就足够了。
酒过三巡,柳琦鎏端起一杯酒,走向二姐夫。
“姐夫,”他笑着举起杯,“感谢你能来参加晨晓的婚礼,希望以后我们两家的关系能够越来越好。”
二姐夫站起身,认真地与他碰杯:“是啊,琦鎏,今天看到孩子们这么幸福,我也感到很开心。希望他们以后的生活顺顺利利。”
“来,喝一个!”柳琦鎏仰头一饮而尽,酒液温热,顺着喉咙滑下,也暖了心。
二姐夫也干了杯,低声道:“琦鎏,你姐……她不是不想来。她只是……过不去那道坎。她让我代她向你和沈佳道歉。”
柳琦鎏微微一怔,随即笑了:“不用道歉。人都有难处,她能让你来,我已经很感激了。”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冰封的河面,裂开了一道细缝,阳光正从那里照进来。
婚礼接近尾声,夕阳开始西下,天边泛起橙红的云霞。柳琦鎏和沈佳并肩站在院中,望着新人敬酒的身影,眼中满是欣慰。
“今天,真好。”沈佳轻声说。
“是啊,”柳琦鎏握住她的手,“孩子们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沈佳靠在他肩上,轻声道:“可我总在想,要是家里人都齐了,那该多好。”
柳琦鎏沉默片刻,缓缓道:“齐不齐,不在于人到没到,而在于心在不在。你看,姐夫来了,连琦泽都来了。他们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
“可琦泽那句话……”
“他只是太累了。”柳琦鎏望着远处的弟弟,“我们这一代人,把太多情绪藏在心里,不愿说,也不愿争。可只要还有来往,就有希望。”
沈佳点点头,忽然笑了:“你看,晨晓和赵慧多像我们年轻的时候?”
“是啊,”柳琦鎏也笑了,“他们比我们幸运,没有那么多包袱。”
夜幕降临,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彩斑斓,照亮了整个村庄。孩子们仰头欢呼,老人们含笑凝望。柳琦鎏搂着沈佳,在这喧嚣与温暖交织的夜晚,忽然觉得,所有的遗憾,都不过是人生长河中的涟漪。而亲情,就像那烟花后的星光,虽不耀眼,却始终在那里,默默守望。
第二天清晨,柳琦鎏早早起床,来到院中。昨夜的红毯已被收起,灯笼也摘了下来,只有几片碎花瓣还沾在草叶上,像昨夜的梦,尚未醒透。
他走到二姐夫坐过的那张桌前,发现桌上留着一张纸条,字迹熟悉:
“琦鎏,你姐让我留的。她说:‘当年的事,就过去吧。等过些日子,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柳琦鎏望着纸条,久久未语。然后,他将纸条轻轻折好,放进胸前的口袋里,嘴角扬起一抹久违的笑意。
阳光洒落,照在柳家的院落里,也照在那些未说出口的和解上。
柳琦鎏把纸条重新展开,对着晨光又看了一遍。晨曦如薄纱般铺洒在院落里,光线斜斜地穿过纸面,将那一行字映得微微透亮。墨迹有些晕染,像是被夜露沾过,又似执笔者落笔时手微颤。那字并不工整,笔画间带着迟疑与克制,却像一把钝了许多年的锉刀,终于在这清冷的早晨被重新拾起,一下下磨去经年的锈迹,露出底下还算亮堂的金属——不是崭新如初,却足以映出人心深处的轮廓。
他把指尖轻轻按在“一家人”三个字上,指腹摩挲着纸面的纹理,仿佛能触到那字里行间藏着的温度。忽然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临终前躺在老屋的木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仍用尽力气攥住他们兄妹四个的手,反反复复只说了一句:“别忘了,你们是一个窝里的鸟。” 那时他嫌父亲啰嗦,觉得这话老套又多余,甚至私下对沈佳抱怨:“人都要走了,还念叨这些做什么?” 可如今,站在这空寂的清晨里,他才真正懂了那句话的分量。
鸟窝早被风雨撕得七零八落。有的翅羽折了,再也飞不起来,像大哥柳明远,在沉默中渐行渐远;有的被吹到别的枝头,安了新家,忘了旧巢,如大姐柳萍,在地铁呼啸的都市里,把祝福藏进五百元红包;有的干脆忘了归巢的方向,如二姐,把亲情锁在“你们大人的事”的冷漠里。而他自己,也曾是那只在风中扑腾、不知往哪飞的鸟。
可只要还有一只肯先拍拍翅膀,别的鸟就还能听见熟悉的振翅声,就知道:原来家,仍是一棵可以落脚的树。不是非得枝繁叶茂,不是非得完整无缺,而是根还在,树干还在,哪怕裂了皮,空了心,也依然能为疲惫的飞鸟遮一程雨,挡一阵风。
他抬头望天,昨夜的烟花早已冷却成灰,纸屑与火药味混在泥土里,像一场盛大梦境的残骸。只剩几粒星子倔强地挂在瓦蓝的天幕里,像不肯离场的观众,静静注视着这片刚刚喧嚣过的土地。它们不言语,也不评判,只是亮着,等着有人抬头。
柳琦鎏忽然笑了——星星哪懂什么恩怨,它们只是亮,只是等,等人抬头,等人把目光重新投向它们。人又何尝不是?亮不亮是自己的事,等不等是别人的事;可只要有人先抬头,就总能对上另一道目光。那目光里,有愧疚,有迟疑,有试探,也有久违的温柔。
他把纸条轻轻贴在胸口,像贴一张迟到的邮票,把半生的遗憾、委屈、沉默与期盼,一并封进这封未寄出的信里。他要寄出去,不是为了讨一个答案,而是为了告诉那些曾经走散的人:我还在等,我还没走。
寄给那年雪儿门口空等的红毯——她穿着婚纱,眼巴巴望着村口,却始终没等到大伯的回信;寄给沈佳病床上没盼到的脚步声——她烧得迷迷糊糊,却还在问:“二姐……来了吗?”;寄给琦泽那句“与我无关”里藏了半辈子的委屈——那不是冷漠,胜似冷漠;也寄给大姐地铁呼啸里被盖过的祝福——那条语音,他听了无数遍,每一次都听出她声音里的寒意。他想告诉大姐,他是弟弟,从来不谋求能得到什么施舍,不是索取者。
邮戳就是此刻的晨光——不早不晚,刚好让人看清来路,也刚好让人有勇气把下一脚迈出去。光落在他肩上,像一种无声的许可。
柳琦鎏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混着泥土、鞭炮、剩菜和露水的味道,复杂而真实,像一锅炖糊了却又舍不得倒的杂烩。他忽然明白,亲情就是这锅杂烩:火候过了,盐放重了,甚至锅铲都断了,可只要还肯回炉,总能舀出一口能下肚的热汤。苦不苦、咸不咸,咽下去,胃里就暖了;暖了,人就愿意再坐回一张桌子,哪怕中间隔着多年的沉默。
他转身进屋,脚步轻却坚定。屋内,晨晓的结婚相册静静躺在八仙桌上,红绸缎封面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他小心翼翼地把纸条平平整整地夹进相册的第一页,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放一片羽毛。那是新家谱的第一页,从今往后,裂痕不再用沉默去糊,而是用一句“吃饭了吗”去缝,用一次“我来看看你”去补,用一个“我来了”去填。
他轻轻阖上相册,像阖上一本厚厚的旧账,账本里记着恩怨、亏欠、误解与缺席。可合上之后,心里却亮起一盏小小的长明灯——灯芯是那张纸条,灯油是往后每一次问候、每一次回头、每一次把“我”说成“我们”。灯不照远,只照脚下;可正是这微光,足以照亮他迈出的每一步。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昨夜放烟花的空架子上,铁架子还带着余温,锈迹斑斑。麻雀歪头啄了啄铁锈,又扑棱棱飞走,翅膀划过晨空,留下一道短暂却清晰的弧线。
柳琦鎏目送它远去,心里轻轻喊了一句:
“慢点飞,路上有风,也有家。”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然后,他转身走向厨房,烧了一壶水,泡了一杯浓茶。他决定,今天就给琦泽打个电话,不提过去,只说:“哥,最近身体怎么样?我这儿新鲜的茶叶,给你送点去。” 他不再等谁先回头,他决定自己先迈出这一步。
因为他知道,家,从来不是等来的,而是走回去的。一步,再一步,只要方向对了,终会回到那棵老树下,听见熟悉的鸟鸣,看见熟悉的身影,在晨光中,轻轻说一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