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复仇而来的妖鬼194（2/2）

“行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难过，但我一直在你身边，你若是觉得有什么事让你承受不了，可以告诉我，我跟你一起承担。任何痛苦有两个人分担，总比一个人忍受要好，你说呢？”嘉萝柔声道。

听着嘉萝轻柔和缓的声音，陆行云躁乱的心慢慢平复，嘉萝的存在不足以消弭他所有的痛苦，却给了他莫大的抚慰。

“阿罗，如果一个人生而有罪，注定为此痛苦一生。他该怎么做，才能摆脱这样的命运？”

陆行云没有选择把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他仍然在顾虑、在迟疑，除了担心嘉萝会因为他的身世疏远他，还因为如果嘉萝真的因为他的身世疏远他，视他为不详，他晚一点坦白，就能晚一点面对她可能会出现的冷漠，多拥有一刻她给予的关怀和温情。

如果不是嘉萝，陆行云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也会有怯懦、逃避的一面。

他也会害怕，害怕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他也会胆怯，胆怯嘉萝知道真相后的态度；他也会自卑，自卑自己不堪的身世。

平生头一回，他不知道该拿一个人怎么办。

不如就这样瞒她一辈子，什么都不说，现在就从梦境中出去，出去后，他带她离开玉京，离这座皇城远远的，他不求什么真相了，只求能和嘉萝在一起一辈子——陆行云忽然生出这样的想法。

念头萌发后，他自己都愣住。明明他活着最大的执念和心愿便是查清当年之事的全部真相，现在他竟然想要放弃这个执念，如此岂不是把他过去十几年的努力和存在的意义都给抹杀了？

陆行云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自己。

在他愣神的空隙，嘉萝动作和缓而又坚定地从陆行云怀中挣脱出来。

陆行云不明所以，却很配合地松开手，但他没有完全松开嘉萝，两只手搭在她腰侧，虚虚环着嘉萝的腰，说什么都不肯放下。

嘉萝认真望着陆行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也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我不知道怎样的身世才算生而有罪，但把所有的错都怪在一个无法选择自己出身的孩子身上，这显然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决定一个人是好是坏，有罪还是无罪的标准，永远是他长大后的行为。若他行善举、做善事，那他就会得到福报，这些福报足以抵消他生来便背负的罪孽——虽然我并不认可生而有罪这个说法；若他造杀孽、做恶事，那么即便他出身清白，他也是个罪人，比生而有罪、一无所知的婴孩，比生而有罪、长大后却一心向善的人更让人唾弃。哪怕那个生而有罪的人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就是一个努力生活的普通人，他也不需要为自己的身世感到抱歉。”

“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我是想说，哪怕真的有人生而有罪，在他没有做出真正的错事，真正伤害过其他人前，都应该有追求正常生活的资格，不管旁人怎么样，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嘉萝的说法放在这个世界算得上超前，毕竟大殷仍然是封建社会，连坐、诛族这样的刑法在这个世界十分常见，父债子偿、母债子偿更是人们默认的行事准则。

按理说，她不应该这么说，这会让她承担一些暴露的风险——陆行云很敏锐，一旦被他发现端倪，很有可能拔出萝卜带出泥，被他猜到一些模糊的真相。这个世界因为有妖的存在，诸如夺舍、借尸还魂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哪怕陆行云仅仅往这两个方向猜，都会给嘉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嘉萝做事一向求个问心无愧，哪怕是做任务，她也不想违背自己的行事准则，更不想突破自己的底线。

平心而论，陆行云不是个好人，他做过的错事、恶事，即便赔上一条命都不够偿还。

但刚出生，还是婴儿的陆行云没有错，不该背负沉重的压力，被人指责为孽种。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是元庆帝，他才是真正的罪人，他才该接受所有人的指责。

所谓的生而有罪，不过是欺负婴儿无法选择出身，欺负他们不会说话、不会为自己争辩。

陆行云的错，不在出身，而在他长大后所做的事。嘉萝不会为了哄他，就一味偏向他，说他爱听的话。

这番话，嘉萝不是说给眼前的陆行云听的，而是说给还没有走上不归路，日日夜夜被自己的身世折磨的年幼的陆行云听的。

她可怜那个孩子，却不可怜现在的陆行云。

嘉萝对年少陆行云的温柔和宽容成了刺向眼前陆行云的一把把利刃。

陆行云听完嘉萝的话，反而陷入更深的痛苦和恐慌之中。

他无论如何想不到嘉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嘉萝真的成了那个十万分之一，成了少见地不觉得他生而有罪的人。这本该是他最开心的事，可她后面的话，以及她所表达的观点和立场却给了他当头棒喝。

他不是个好人，他杀了很多人、很多妖，那里面有很多无辜的人，可他为了往上爬，为了获得更多的权势，漠视了他们的无辜，用他们的鲜血成就了自己。

那把缉妖司司使的宝座之下埋着累累白骨。

如果让嘉萝知道他害过这么多人，嘉萝还会原谅他么？

陆行云没有想到，自己一直担心的身世问题，在嘉萝面前，甚至不能构成问题，可他长大后的所作所为，却是嘉萝最厌恶和不耻的。这比嘉萝看不起他的身世，更让他感到痛苦和不能接受。因为前者他还可以推脱不是自己的问题，后者却实打实是他自己造成的。

嘉萝不喜欢、不接受他的身世和嘉萝不喜欢他这个人、不接受他做过的事，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