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乡音(1/2)
陈思伯觉得自己像块被河水泡烂的木头。
他沿着运河边水草密集处,只露出一点口鼻,小心向东游去,离那片修罗场越来越远。
力气早已耗尽,胳膊每划一下,肩胛骨都酸涩地痛。腿每蹬一次,小腿肚便抽搐般发紧。
河水浑浊,裹挟着泥沙与污物,时不时呛进嘴里,一股腥涩的苦。
好在越往下游,两岸的清妖越少,直至不见人影。
他仍不敢冒险上岸,只顾向下漂。
不知游了多久。
头顶的天光从惨白转为昏黄,又渐渐浸入暮色。
西边的云烧了起来,赤红金紫,倒映在河面上,把黄褐的河水,染成一片凄艳流动的血色。
终于,天边最后一缕光被地平线吞没,四野沉入彻底的黑暗时,陈思伯才停了下来。
他扑腾着,挣扎着,手脚并用地爬进岸边一片茂密的蒲草丛。
身子陷进淤泥与水草之中,冰凉,滑腻。
他仰面躺着,胸口如破风箱般剧烈起伏,张大嘴贪婪呼吸着带水腥的空气。
饿,冷,累。还有深入骨髓的后怕。
黎明出发时,啃过一个杂粮饼,之后便再未进食。
正午兵败如山倒,跳进这条河,又在水里浸泡挣扎大半日——他从里到外,已没剩丝毫气力。
牙齿格格打战,裸露的皮肤起满鸡皮疙瘩。夜风一吹,寒毛倒竖。胃里空得发痛,一阵阵痉挛。
他躺在那里,望着苍穹。
月亮还没升起,星星一颗接一颗冒出来,疏疏落落,冷冷清清。
在这死寂的旷野上,苍天显得格外浩瀚,也格外无情。
它见识过白日的屠杀,也看着他这只侥幸逃脱的蝼蚁。
不能躺下去。
躺下去,要么饿死,要么被巡弋的清妖发现,仍是死路一条。
陈思伯咬紧牙关,用胳膊肘撑起上半身。
喘息片刻,积蓄了点力气,然后手脚并用,朝河堤爬去。
夜风毫无遮挡吹过他赤裸的身体,激得他一阵猛烈哆嗦。
已是农历五月下旬,江南的气温不算低,但对泡了半天河水、赤身裸体的他而言,夜晚依然透着寒意。
歇了约莫半炷香时间,陈思伯抬起头,眯眼望向黑暗深处。
离河堤不远,影影绰绰显出些低矮轮廓,是个村子。
却没有灯火,没有声息,连江南村落常有的狗吠鸡鸣也无一丝,寂静如同巨大的坟墓。
但他别无选择。
必须寻到人家,不然便是饿死、或失温而死的结局。
挣扎着站起,腿脚虚浮,深一脚浅一脚朝那片黑影摸去。
脚下是柔软的田埂,稻田许久无人打理,长满杂草,倒没有积水,走着还算顺当。
他一步三晃。越靠近,那股荒败颓灭的气息便越浓。
江南鱼米之乡,本该人烟稠密,鸡犬相闻。
可这些年战火像犁耙来回翻搅,百姓不是死于兵燹,便是早已逃散一空。
眼前这村子便是如此。黑黢黢的屋舍,像一头头蹲伏的死去的巨兽。
陈思伯心里发毛,后背凉飕飕的。
但他太需要一点温暖,一口吃的,哪怕一件遮体的破布。
他缩着肩,像只受惊的老鼠,小心翼翼的挪到村口一株香樟树下。
树干粗粝,树冠团团如盖,在夜幕下投出更浓的黑暗。
他屏住呼吸,探头朝村里张望——
“谁?!”
一声暴喝,毫无征兆炸响,撕破夜的寂静。
陈思伯魂飞魄散!想也不想,转身就跑!
可身体早已疲惫不堪,慌不择路之下,没留意脚下有个小土坑。
一脚踩空,整个人失去平衡,“噗通”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全身火辣辣地疼。
这一摔,他白晃晃的身子,在昏暗中,便成了最显眼的目标。
说时迟那时快,七八条黑影从村口矮墙后、草垛旁、香樟树另一侧的阴影里猛地窜出!
动作迅捷,配合默契,饿虎扑食般,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脸被狠狠摁进泥里,呛得他差点背过气。
好几只手拧着他胳膊,压着他腿,力量大得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接着,火折子擦亮的光晃了过来,刺得陈思伯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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