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4章 离乡(2/2)
将家中仅有的二两多碎银子贴身藏好,把母亲和妹妹托给乡邻族人照看。
临行前,母亲攥紧他的手,眼泪不住地掉:
“伯儿,找到你爹……是生是死,带他回来。”
“你自己……千万小心,要是找不着,就、就赶紧回家!”
他重重点头,跪下来给母亲磕了三个头,转身踏上通往汉口的那条尘土官道。
越近江城,景象越是凄惨。
神兵已经离开江城,沿江而下了。
但沿途村庄,十室九空,房舍多被烧塌。
道旁水沟里,偶尔可见肿胀发黑的尸首,蝇虫嗡嗡成群。
空气里弥漫着焦糊与腐烂的气味,掺杂着未散的恐惧。
路上遇见几个乡人,一问才知:神国要所有人抛弃家园,一并入伙。
为绝后路,还将乡人的房子烧了。敢有反抗的,便冠以“妖”名,当场杀掉。
陈思伯心怀忐忑地进了城。
往日汉口的繁华,已成残梦。
长街两侧,铺面大多紧闭,门板破损。零星开张的,货架上也空空荡荡。
行人稀少,且步履匆匆,目光躲闪。
他找到龙王庙附近,只见整片街巷已化为焦土瓦砾。
“陈氏医馆”的招牌早已不见,只剩几根烧成黑炭的房梁,歪斜地支棱着,指向冬日惨白的天空。
他四处打听,问幸存的街坊,却无人知晓父亲下落。
最后,一个曾在附近摆摊的老汉,见他寻父心切,低声告诉他:
“后生,城破那天,乱得很呐!长毛见人就抓,逼着入伙。”
“陈大夫那样懂医术的……怕是给裹进‘新兄弟’里出不来,往东边去了。”
“这年头,找不着啦,快回家去吧!”
陈思伯不甘心,又在废墟和难民堆里转了两日,依旧毫无音讯。
父亲就像一滴水,汇进东去的血色洪流,再无痕迹。
最后,他走出东门,沿江往下游方向追,心想非得把父亲找回来不可。
如此走了十余日,眼看盘缠耗尽,人也走出了江城地界。
这日,在长江边的一片竹林边上,迎面撞见一支正在开拔的神国队伍。
一个骑着矮马、头目模样的人,一眼瞥见道旁呆立的陈思伯。
见他年轻,衣衫虽破,面目却不似寻常农户那般木讷,便勒住马,用鞭子指着他:
“那后生!过来!”
陈思伯心道不好,想躲已来不及,被两个步卒上前扭住胳膊,拖到马前。
“哪儿人?干什么的?”头目斜眼打量。
“汉、汉口马池人……来找爹的。”陈思伯声音发颤。
“找爹?这兵荒马乱的,找什么爹!”
头目嗤笑一声,“看你这样子,像个读书人?会不会写算?”
陈思伯想起父亲“谨言慎行”的叮嘱,可眼下刀架在脖子上,只得老实答:
“念过几年私塾,认得几个字。”
“哦?”头目来了兴致,“难得。”
他挥挥手,“放了。跟着走,编入营里。咱们曾指挥正缺个识字帮手,算你走运。”
就这样,不容分说,陈思伯被“编”进了这支队伍。
他想解释,想逃,可见到那些逃兵被当场砍倒的惨状,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于是只好跟着队伍,懵懵懂懂,一路向东。
从此,江城马池村的农家少年陈思伯不见了,神国殿左九指挥曾天养帐下,多了一名小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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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防杠声明:
以下章节涉及的底层人物,在原本的位面里,皆有原型可循。
乌鸦所做的,是将散落于历史缝隙中,那些真实的经历采撷而来,经过合乎情理的融合,集中于几人身上。
若有心,至今仍能寻得那些无名者、那些微弱却未熄灭的回响——在泛黄的记录里,在口耳相传的往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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