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拒死莫动（2/2）

“五十里，”他喃喃自语：

“只有五十里了！”

他猛地转身，对大殿嘶声喊道：

“陛下！请即刻下令关闭所有城门！全军戒备！”

“侯……侯景？！”

“渡江了？！怎么可能这么快？！”

“采石矶不是刚破么……他……他难道是飞过来的吗？！”

“华亭……华亭若再失，他们离建康还有多远？”

徐勉猛地跪倒在地：

“高欢此獠，行事已非常理可度！

他破采石矶后不做休整，分明是要一鼓作气，直取建康！臣等……臣等皆可死，但大梁国祚不能断送在此啊！陛下！高欢此獠……非人也！

徐勉再次重重叩首：

“陛下，我们不能以常法应对了。请陛下即刻下旨，征调建康内外所有十五岁以上男丁，发放武库兵器，在朱雀桥一线构筑最后防线！老臣愿为前驱，亲赴朱雀桥。若防线被破，老臣当第一个死在陛下眼前！”

…………

另一边，华亭城前。

华亭本不是什么江南重镇，若在太平年月，这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邑，与姑孰、牛渚乃至采石矶那等兵家必争的险隘，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此地城低池浅，墙垣多是夯土垒就，莫说与石头城相比，便是寻常府县的城墙，也比它要坚固几分。

远远望去，这座小城愈发破败不堪。城墙之上，箭垛十不存一，残存的部分也布满裂痕。深浅不一的暗红色血迹泼洒得到处都是，旧的已然发黑，新的尚且鲜红，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原本象征着城守权威的大梁官旗被箭矢撕扯得褴褛不堪，无力地垂挂在焦黑的旗杆上，唯有城门楼两侧，一左一右悬着两面临时赶制的硕大白色旗幡，迎风猎猎作响。

旗幡上的字迹，是以浓墨，或许掺入了守城者的鲜血混合书就，笔力遒劲，筋骨开张：

一边是“寸步休移”。

另一边是“拒死莫动”。

八个大字，清楚，明白。

但是更令行家心惊的，并非这字面上的意思，而是这座破败小城所展现出的、与它的外观截然相反的森严军容。

仔细看去，那些残破的城垛后方，身影闪动极有章法。

弓弩手据守于关键射位，身旁整齐码放着所剩无几的箭囊，每有箭矢回收或补充，皆迅速传递，无一浪费。

长枪兵立于墙后，借垛口掩护，枪尖斜指城外。

城墙上，关键的支撑点都用粗木乃至拆下的房梁进行了加固，虽显简陋，却十分有效。

几处被投石机砸出的缺口，也没有弃之不顾，而是用沙袋、砖石乃至敌我双方的尸首混合填充，外侧立起削尖的木栅，形成了新的防御点。

整个城楼之上没有喧哗，没有慌乱。除了军官短促低沉的口令，和伤者压抑的闷哼，整座城墙充满一种诡异的秩序感。

这是一种内行一眼便知的法度，一种将有限的资源、残破的工事和疲惫的人心运用到极致的战场艺术。

高欢曾经在敌人身上见过这种秩序感，在玉璧。

远处夏军大纛之下，高欢勒马而立，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两面新挂的白色旗幡。

半晌，他唇角微扬：

“这守城的姓甚名谁？朕竟不知，这江南除了二陈，还藏着这般人物？”

一旁的侯景闻言脸上瞬间涨得通红，声音因羞愤而有些变调：

“陛下！是末将大意了！咱们自破采石矶后，一路南下，各城望风归降，谁曾想在这小小的华亭，竟……竟碰上这么一块又臭又硬的骨头！”

高欢并未回头，依旧望着那城头，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打趣：

“朕可不管你侯万景是大意还是小意。朕在采石矶可是有言在先，半月之内，要饮马建康秦淮河。如今，”

他顿了顿，声音略微拖长：

“单单这弹丸之地的华亭，就耗去了你这先锋大将整整三天的时间。依朕看，万景啊，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侯景的面色由红转紫，赧然中更透出一股狠厉。他猛地抬头，盯着那仿佛摇摇欲坠却又巍然屹立的城墙，咬牙切齿道：

“陛下放心！明日……不！今日！今日末将便亲自督阵，再冲他几次！我就不信了，这小城还冲不动了？”

高欢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却再次投向那面“拒死莫动”的旗幡，眼神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