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平阳之战(2/2)
“混账!”赵无恤看着眼前骤变的战局,惊怒交加,野心如同被这盆冷水当头浇下。他无论如何也算不到,决胜关头,竟会天降如此暴雨。
“稳住!弓弩手上前!长枪结阵!骑兵两翼包抄!”他不愧为当世枭雄,迅速压下心中的慌乱,厉声下达新的命令。
即便失去火器,他麾下的四万赵氏精锐,依旧是晋国最强的武力!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
失去了远程火力优势的赵军,不得不与联军陷入他们最不愿面对的近距离混战。
联军战车如同猛虎入羊群,狠狠地撞入赵军前沿阵地,车上的甲士挥舞着长戈大戟,奋力劈砍。
紧随其后的联军步卒与赵军士兵绞杀在一起,刀剑碰撞声、呐喊声、惨叫声,与瓢泼的雨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冷兵器时代战争最残酷的乐章。
右翼的范軘,左翼的韩不为,也同时指挥所部发起了猛攻。
范氏战车在泥泞中艰难但坚定地推进,韩氏的坚盾长矛阵则如同磐石,一步步挤压着赵军的空间。
雨水浸透了每一位将士的衣甲,血水与泥水四处飞溅,整个平阳战场化作了一个巨大的泥潭修罗场。
公子重耳亲冒矢石,在中军指挥若定,他的旗帜在哪里,哪里的联军将士就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不仅浇灭了赵军的火器,更浇灭了赵无恤速战速决、一举鼎定乾坤的野心。
战事,不可避免地向着最惨烈、最消耗的僵持阶段滑去。
暴雨如注,天地间一片混沌。原本依赖火器之利的赵军,在这突如其来的天威面前,阵型出现了刹那的紊乱。
而那震耳欲聋的火炮轰鸣,也被淹没在滚滚雷声与瓢泼雨声中,再难响起。
但这紊乱仅仅是刹那。
赵无恤麾下的毕竟是久经战阵的晋北精锐,在主将一连串急促而有效的命令下,阵型迅速变换。
前排的铳手冒着大雨狼狈后撤,而身后身披重甲、手持长戟大盾的锐士则快步顶上前线,弓弩手也在盾牌的保护下,向着冲锋而来的联军车阵仰射出一波波虽然被雨水削弱了力道,却依旧密集的箭矢。
“砰!轰隆——!”
联军锋矢的战车群,终于狠狠地撞上了赵军仓促结成的盾阵!
那一刻,木质车辕与包铁大盾的撞击声,混合着骨骼碎裂的脆响,成为了战场的主旋律。
高速冲击的战车携带着巨大的动能,有的直接将前方的赵军盾手连人带盾撞飞,沉重的车轮从其身上碾过,留下一滩肉泥;有的则被拼死抵住的盾阵拦下,车轴断裂,车上的甲士在惯性作用下被抛飞出去,随即被无数长戟刺穿。
范軘身先士卒,驾驭战车如同一道青色闪电,他手中的长戈灵巧而致命,每一次挥击都精准地掠过赵军士卒的咽喉或甲胄缝隙,带起一蓬蓬血花,即便在雨中,那血色也瞬间染红了他周围的泥泞。
他身后的范氏车兵同样勇猛,战车在泥泞中艰难地突进、旋转,试图撕裂赵军的防线。
然而,赵军的韧性超乎想象。
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后,中军核心的赵氏甲士展现出了可怕的战斗力。
他们三人一组,背靠背结成一个小的战斗单元,大盾护住周身,长戟从盾牌间隙中毒蛇般刺出,专门攻击联军步卒的下盘和战马的马腿。
一时间,联军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前沿陷入了残酷的绞杀。
左翼,韩不为指挥的韩氏坚盾兵,则与试图包抄的赵军戟兵撞在一起。这里是纯粹力量与意志的比拼。
韩兵的大盾层层叠叠,如同移动的城墙,长矛如林,从盾牌缝隙中不断突刺。
赵军戟兵则悍不畏死,利用长戟的勾啄之能,试图掀开韩兵的盾阵。
双方在泥水中翻滚厮打,每一次盾牌的撞击都发出沉闷的巨响,每一次长矛入肉都伴随着凄厉的惨嚎。
泥水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倒在地上的伤兵很快就被无数双脚踩踏,融入泥泞,再无生息。
公子重耳坐镇中军,雨水顺着他的甲胄纹路不断流下,但他握剑的手稳如磐石。
他清晰地看到,在失去火器优势后,赵军依然凭借着精良的甲胄、严明的纪律和悍勇的单兵战力,死死抵住了联军倾尽全力的猛攻。
战场中央,尤其是范氏车兵冲击的区域,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血肉磨盘。
那里,战车的机动性因泥泞而大打折扣,往往冲入敌阵不久就被赵军步卒团团围住。
车上的甲士跳下车辕,与敌军步战。
范氏的一名车右,长戈早已折断,他挥舞着佩剑,连斩三名赵卒,却被一名赵军什长用重斧劈开了肩甲,鲜血狂喷着倒下。
另一名范氏御者,驾驭着失控的战车疯狂冲撞,直到被十几支长戟同时刺入车厢……
惨烈的肉搏战中,生命以惊人的速度消逝。
刀剑砍卷了刃,就用枪杆砸;枪杆断了,就扑上去用拳头、用牙齿……雨水冲刷着血污,却冲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右翼,范軘的战车终于被赵军一名悍将拦截,那将领手持长柄铁骨朵,一锤砸碎了范軘战车左侧的轮毂,战车轰然倾覆。
范軘狼狈地滚落泥中,尚未起身,数支长戟已然刺到!危急关头,他身边的亲卫舍身扑上,用身体挡住了致命的攻击。
“保护世子!”范氏亲兵目眦欲裂,疯狂地涌上来,与周围的赵军厮杀在一起,用血肉为范軘重新组织起了防线。
中军,重耳看到右翼的危机,立刻下令中军预备队压上,一支由晋国公室族兵组成的精锐长戟兵,高呼着“效死!效死!”的口号,投入了右翼战团,勉强稳住了阵脚。
赵无恤位于后方高车之上,面色阴沉如水。他没想到公室联军在绝境中爆发的战斗力如此顽强,更没想到这场大雨让他精心准备的火器成了废铁。
眼看战事陷入焦灼,己方兵力虽占优,但在泥泞中和抱着必死之心的敌人肉搏,损失同样惨重。
“传令!让‘恶来营’上!给我从中路凿穿他们!”赵无恤咬牙切齿,动用了他的王牌——一支由力士和死囚组成的重甲步兵,装备巨斧和重剑,专为破阵而生。
随着一声号角,约千余名身披双层重甲,如同铁塔般的赵军锐士,如同出闸猛虎,咆哮着投入了中路战场。
他们无视砍来的刀剑,凭借厚重的甲胄硬抗,手中的巨斧重剑则疯狂挥舞,每一次落下,必然有联军的盾牌碎裂,兵士被劈成两半。
联军中路的压力骤增,阵线开始向后弯曲,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重耳瞳孔一缩,心知决胜时刻已到。他猛地拔出佩剑,对左右喝道:“亲卫营,随我来!”
“公子不可!”左右惊呼。
“此刻唯有死战,方可求生!大晋存亡,在此一举!”重耳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驾驭战车,亲自率领着最后也是最精锐的数百名公室亲卫,如同一柄尖刀,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支赵军王牌“恶来营”!
公子亲临前线,身先士卒!这一幕极大地鼓舞了联军的士气。
“公子万岁!”不知谁先喊了一声,随即整个联军阵线都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原本有些萎靡的士气再次高涨,将士们仿佛忘却了疲惫和恐惧,疯狂地向前涌去,死死缠住当面的敌人。
重耳的战车直接撞入“恶来营”的侧翼,他剑法精湛,身姿矫健,虽不似猛将般势大力沉,但每一剑都直指敌人甲胄的薄弱之处,迅捷而致命。
他的亲卫更是人人奋勇,用长戟钩拉,用剑刺击,与这些铁塔般的赵军力士缠斗在一起。
战场彻底沸腾了。雨还在下,血还在流。
从天空俯瞰,两支大军如同两条伤痕累累的巨蟒,在泥泞的平阳原野上死死纠缠,撕咬,每一片土地都在进行着最原始、最残酷的争夺。
胜负的天平,在血与泥的搅拌中,微微摇摆,却迟迟不肯落下。
雨越下越大,两支大军在大雨中疯狂撕咬对方,试图将对方咬死在这平阳原野。
就在平阳原野上的厮杀陷入最残酷的僵持,双方将士的体力与意志都在血水泥泞中急速消耗,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变得异常艰难时——
东边,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昏沉的天幕,短暂的炽亮照亮了连绵的雨丝和泥泞的大地。
闪电下方,一道孤高的骑士身影勒马急停。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嘹亮的嘶鸣,竟短暂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那骑士一身玄黑重甲,样式古朴而狰狞,脸上覆盖着一面毫无表情的青铜饕餮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如渊的眸子,淡漠地扫视着远方混乱的战场。
雨水冲刷在他漆黑的甲胄和青铜面具上,溅起细密的水花,更添几分神秘与肃杀。
他的身后,是无声无息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