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我叫李长福(特别篇)(2/2)
李家祠堂倒塌。
七家门道的旗帜插在中州城头。
还有一个孩子,在火海里哭。
别人都算不出来。
独我一个学了乱七八糟门道的人算出来了李家的劫。
当初爹没跟后人讲过,我说了,他们也自然不信。
我把自己关在房里三天三夜。
出来时,我去找苏凝玉。
我说:“凝玉,你信我吗?”
她说:“信。”
我说:“那我求你一件事。带一本李家要术,去苗地,等一个人。”
“等谁?”
“现在不能说。但你到了那里,自然知道该等谁。”
“去多久?”
“可能很久。也可能……一辈子。”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然后说:“好。”
没有问为什么,没有问值不值得。
她就那样答应了。
我写下一本“镇仙杂录”,里面记了我毕生所学的一些偏门术法,以及李家五兆要术里涉及核心的篇章。
全都交给她。
她说:“你会来找我吗?”
我说:“会。等事情了结,我一定去找你。”
她笑了,笑着笑着哭了。
“李长福,你要是骗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那天我送她出城,送到十里长亭。
她上了马车,回头看我,眼里是泪还是不舍,记不清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马车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官道尽头。
心像被掏空了。
……
长青死了。
他待我如亲兄弟。
可李家人向来短寿。
他更是操劳过度,才一百二十岁就走了。
临终前,他叫大乾改朝换代。
大乾烂了,骨子里都烂了。
李长青说,要为以后的人多做点儿事。
末了,他把家主之位传给在外历练的儿子李龛。
李龛回来时,一身血腥气。
他在兖州宰了血髅老祖。
那个祸害了十五万百姓的魔头。
他不是长子,可所有人都服他。
李龛那时年少,他说:“长福叔,我爹走了,这个家,我得扛起来。”
我说:“我帮你。”
李龛是个狠人。
对外狠,对自己更狠。
他继任家主后,大刀阔斧改革,清理门户,整顿资源,把李家上下拧成一股绳。
那些年,李家声望如日中天。
可卦象里的阴影,越来越近。
我私下跟李龛说过大劫的事。
他听了,沉默半晌,说:“长福叔,真要来,躲不过。我们能做的,就是多备几条后路。”
他成亲很晚。
四十岁那年,东海浮上来一具铜棺。
棺里躺着个女子,叫唐晚,脸色苍白,气息全无,可胸口还有微弱的跳动。
李龛娶了棺里的女子。
婚礼简单。
洞房那晚,李龛守在铜棺前,说了整整一夜话。
第二天早上,唐晚睁开了眼睛。
两年后,唐晚有了身孕。
怀胎十月,生了个儿子。
李龛给孩子取名,李镇仙。
往上数几辈,也是最为凶戾狠辣的名字了。
他说:“镇守一方,镇仙驱魔。镇得住这乱世,镇得住这人心。”
孩子满月那天,卦象突然变得清晰。
大劫之日,就在眼前。
……
后来的事,我不愿细想。
七门合围,朝廷背刺,内鬼作乱。
一切都跟卦象里一样。
李龛喊我去了他身边,唐晚抱着孩子等在那里。
孩子刚满周岁,白白胖胖,见我就笑。
李龛说:“福伯,带镇儿走。”
我说:“一起走。”
他摇头:“我得留下,李家家主,可不能孬了。”
唐晚把孩子递给我,她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福伯,镇儿交给你了。
教他做人,教他本事,别告诉他身世……除非他足够强。”
我说:“你们……”
“我们走不了。”李龛笑了,笑得有些惨淡,“但至少,李家的种得留下。”
那天夜里,我抱着李镇,从密道离开。回头看了一眼,李家祖宅的方向,火光冲天。
……
我带他去了南域,盘州东衣郡。
找了个最偏的寨子,叫过马寨。那里山高皇帝远,没人知道中州的事。
我同那儿的人说,孩子是我孙子,父母早亡。
我把镇娃子名字里最后一个“仙”字给抹了。
这名字现在太凶,他压不住。
等长大再说。
寨子里的人朴实,看我一个老头带个娃娃不容易,时常接济。
我也帮他们看看风水、驱驱邪、治治小病,渐渐成了寨子里的“半仙”。
名气越来越大,人都服我,鬼都怕我。
镇儿从小爱哭。
白天哭,晚上哭,喂饱了哭,睡醒了还哭。
我不会带娃,手忙脚乱。有一次他哭得差点背过气,我急得没法子,突然想起他小时候在李家,一见那些抓回来的小精怪就不哭了。
我就去哀牢山,抓了些没什么危害的山魈、小吊死鬼回来。
关在坛子里,放在他面前。
那些东西张牙舞爪,呜呜呀呀。
镇娃子盯着看,果然不哭了,还咯咯笑。
后来这成了习惯。
他哭,我就抓鬼。
抓得哀牢山的诡祟精怪见我就跑。
再后来,他长大了,能跑能跳。
我教他认字,教他打拳。教他学李家的法,又苦又累。
我问他:“镇儿,练拳苦不苦?”
他说:“苦。”
“那为什么还练?”
“练了,就能保护爷爷。”
我鼻子一酸。
……
我活了一百八十岁。
见过李家三代人,经历过王朝更替,学过八大门道的本事,爱过一个将军之女,守过一个家族的兴衰。
最后,在这南域的小寨子里,成了一个孩子的爷爷。
爹说说,我是他留在人间的棋。
李龛说,李家的种得留下。
他们都把最重的东西托付给我。
可他们不知道,对我来说,最重的不是李家,不是使命,不是棋局。
是那个每天清晨在院子里打拳,练法练的满头大汗,然后冲我喊“爷爷,吃饭了”的小子。
是我的孙子,李镇。
……
石室内,李长福的肉身静卧冰棺。
他的神魂不知在何方游历,去寻故人,了旧事。
但若他知道,李镇已经来到这黄风山,看到了他,听到了这些往事。
他大概会说:
“镇娃子,路还长。”
“爷爷替你,再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