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草钢岭与“海鹰”（2/2）
随后，李龙的目光从雷达屏幕那闪烁的、代表未知威胁的光点上移开，平稳地转向左侧的舰载航空控制台。他按下通话键，指节平稳，没有一丝多余的颤动。那经过严格训练、在无数演习和实战频道中淬炼出的声音，通过内部通讯网络，清晰而冷静地穿透层层舱壁与甲板，抵达舰尾飞行甲板下那个弥漫着航空燃油与皮革混合气味的待命舱：
“直升机小组，这里是舰桥。我命令，‘海鹰’立即起飞，执行前出侦察任务。重复，立即起飞。”
“舰桥，直升机小组明白。立即起飞。” 待命舱内的回应声短促有力，背景音是迅速起身、装备碰撞的金属轻响。
话音刚落，仿佛无形的发令枪响彻甲板，飞行甲板上瞬间被一种高度组织化的行动节奏所笼罩。黄白两色的甲板指示灯在渐浓的、带着咸腥味的海雾中次第亮起，以近乎几何的精确线条，勾勒出狭小而又充满危险的飞行区轮廓。穿着各色识别马甲的地勤人员瞬间“活”了过来，如同精密仪器上被激活的齿轮——身着黄马甲的起飞引导员已就位，双臂抬起，引导棒在手；绿马甲的直升机维护士官如猿猴般敏捷地完成对“海鹰”的最后绕机检查，手指快速拂过关键的舱门锁、起落架和传感器探头；身着醒目红马甲、手持灭火器的消防员则如雕塑般肃立在指定警戒位置，目光锐利，身体微微前倾，随时准备应对最坏的意外。旋翼已在暖机，涡轮发动机的轰鸣由低沉的呜咽迅速爬升为一种蓄势待发的咆哮，这声音穿透了舰体结构在风浪中固有的低沉呻吟，与掠过上层建筑、发出尖锐呼哨的海风狂野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钢铁与自然之力对抗的序曲。
此时，在飞行甲板下方、灯光柔和但陈设紧凑的飞行准备室里，飞行员陈锋“咔哒”一声，将飞行头盔下颌带的最后一个搭扣严丝合缝地扣紧。面前的战术屏幕上，最后一遍任务参数正以滚动的绿色字符无声确认：航向、高度、预设搜索区坐标、紧急联络频道、敌我识别代码……每一个数字都关乎生死。副驾驶兼侦察设备操作员赵海涛已将侦察吊舱控制程序初始化完毕，指尖在触摸屏上快速划过几个关键数据链状态图标，随即转头，声音隔着已戴好的头盔面罩显得有些沉闷，但异常清晰：“侦察系统就绪。光电、雷达、信号收集，各单元自检全绿。”
陈锋点点头，没有多言，只是习惯性地捏了捏喉部的单向通话器，简短地“测试，测试”了两声。旋即起身，作训服摩擦发出窸窣声。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那道厚重的、标示着“飞行甲板”的水密门。门外，潮湿而强劲的海风裹挟着喷气燃料的气味和海雾的湿冷，猛然扑面而来，几乎令人呼吸一窒。登机前，在旋翼开始加速旋转带来的、足以震动胸腔的巨大噪音背景下，陈锋用力按住赵海涛的肩膀，几乎是喊着说道：“老规矩，出云即接敌，眼睛放亮！”
赵海涛被头盔护目镜遮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他抬手用力拍了拍固定在头盔侧面的小型战术平板，声音同样穿透噪音：“明白！天上的眼睛归我，地上的，还有海里的，也归我。你飞好你的，队长！”
就在“海鹰”直升机的五片主旋翼加速至起飞快门转速、发出那种特有的、撕裂空气的“嗡嗡”轰鸣，起落架液压锁定装置“咔嗒”一声解除的瞬间，舰桥内，李龙面前的航空指挥频道里，传来了陈锋平稳如模拟器训练般的起飞确认语音：“舰桥，‘海鹰’准备完毕，请求起飞。”
“允许起飞。”李龙松开通话键，目光却已重新投向远方那片被低垂云层和海雾弄得模糊不清的海天线，他的声音通过频道传出，没有任何起伏，“保持高度200，沿270方位前出40海里。重点搜索低空与水天线附近目标，注意数据链实时回传。”
“明白。保持高度200，沿270方位前出40海里。重点搜索低空与水天线。数据链已确认畅通。‘海鹰’，开始滑跑。”
甲板上，直升机主旋翼的轰鸣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狂暴的下洗气流将甲板残留的海水吹成一片白茫茫的雨雾，连周围身着沉重装具的地勤人员都不由得身体微斜，稳住下盘。黄马甲引导员在气流中稳定身体，双臂做出清晰、有力、标准的“起飞”手势。下一刻，这架外形矫健的钢铁“海鹰”轻盈地挣脱了甲板的束缚，先是稳稳地悬停在舰艉上方数米处，机身在侧风中微微调整姿态，旋翼的怒吼声充斥着整个后甲板空间。仅仅悬停了数秒，机头便果断下压，整架直升机如离弦之箭，向着雷达屏幕边缘、那片灰蒙蒙危机四伏的海天交界处加速飞去。银灰色的机体很快缩小，从清晰的轮廓变成一个跃动的黑点，最终彻底融入了铅灰色厚重云幕的背景之中，只有雷达屏幕上那个代表“海鹰”的友方标识，以及数据链持续传回的遥测信号，证明着它的存在与前进。
舰桥上，所有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自“海鹰”启动便笼罩全舰、通过甲板和龙骨传来的高频震动与穿透耳膜的轰鸣声，正随着距离的拉远而迅速衰减、远去。最终，舰桥内似乎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本舰主机持续运转带来的、沉稳而令人心安的低频震动，以及海浪永不疲倦、周而复始地拍击舰体的“哗——哗——”声。各种显示屏发出的柔和光芒，映照着每一张凝神的面孔。
李龙依旧伫立在原位，没有移开投向窗外的视线，仿佛能穿透雾气，目送那架深入未知的“海鹰”。他只是微微侧头，用只有身旁紧握记事板、同样全神贯注的作战参谋才能听清的音量，低声说道：
“现在，轮到我们等了。通知全舰，保持一级无线电静默，被动监听。我们的眼睛，已经派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