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是自己又不是自己了(1/2)
他以前的头发黑得发亮,扎成发髻时,像一整块上好的墨。可现在,随手一抓,指缝间总能带出几根刺眼的白。
站在溪边时,他偶尔会停下来,看着水里的倒影发呆。水面晃动着,那张脸有些模糊,却还是能看出轮廓。
只是头发不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黑白交织,像被人用灰粉撒过一遍。鬓角更是如同染霜,一片花白,远远看去,竟像是个年过五旬的人。
张好古的身体也大体恢复了,只是不能辛劳过度。起初他并不在意,觉得自己还年轻,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可现实很快给了他一记闷棍。
这种痛,不是那种一下子把人击倒的疼,而是像有一根细细的针,扎在心尖上,随着每一次心跳一下一下地往里钻。疼得他不得不弯下腰,或者干脆蹲在地上,把身体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痛的负担。
他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儿,直到那阵剧烈的心悸慢慢平息下来,胸口的疼痛才像退潮一样,一点点散去。可心脏还是跳得很快,每一下都带着钝钝的余痛,提醒他——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能扛能跑的张好古了。
身体瘦了好多。原本合身的夹袄如今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风一吹就鼓起来,显出里面单薄的骨架。
锁骨在皮肤下凸起,像两截细瘦的树枝,手腕也细得一握就能合住。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有些发红,掌心却薄了许多。
更让人醒目的是,尚不到而立之年的他,一头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如今已经灰白相杂。
他伸手摸了摸鬓角,指尖触到的是硬硬的发茬,却再也摸不到从前那种年轻气盛的热度。
眼里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泛光了。
曾经的张好古,眼睛是亮的。那时候他刚从官署回来,觉得自己肚子里装了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将来总能闯出一条路来。不管是朝堂对奏,还是管理自己的一摊,他的眼里总是带着一点不服输的光,像两颗火苗,在眼眶里跳。别人看他,都说:“这后生,眼睛里有东西。”
可现在,那点光灭了。
他的眼神变得沉,变得静,静得近乎有些木。平日里,他看人,总是淡淡的,仿佛所有情绪都被一层看不见的雾遮住了。
偶尔有人和他说话,他也只是点头,或者应一声,嘴角不会像从前那样自然地扬起,露出一点带点狡黠的笑。
精神上的变化,最明显的就是几乎没了笑容。
以前的张好古爱笑。春天插秧时,田里水凉,他会一边把裤腿挽得高高的,一边和下地的百姓说笑,说谁家姑娘长得俊,说今年的收成要是好,就去镇上给自己添件新衣裳。
夏天坐堂,汗流浃背,他也能抬头冲给他沏茶的役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冬天围炉,他更是话最多的那个,讲些从书里看来的故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如今,这些笑声都像被风吹散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了。
闲时,他经常一个人站在山间,望着老家的方向。
山坡不算高,却能看得很远。天气好的时候,远处的村庄像一块被炊烟熏过的旧布,安静地铺在大地上。几缕灰白的烟从屋顶升起,在半空里慢慢散开,和云混在一起。
街口老槐树隐约可见,树干粗得几个人都合抱不过来,枝桠向四周伸展开去,像一把撑在地上的巨伞。
那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他曾经以为会待一辈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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