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墨毒噬心映寒夜(1/2)
浴室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浓重草药与腐败气息的味道。
大乔看着眼前几乎变成一桶墨汁的药浴,心猛地往下沉。
这黑色如此浓稠,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无声地诉说着司马懿体内曾蛰伏着何等凶险的毒性。
就在这时,浴桶中传来轻微的水声。司马懿缓缓抬起一只手,从漆黑的水中捧起一小捧药汤。那水在他掌心晃动,漆黑如墨,与他苍白的手掌形成骇人的对比。
他凝视着这捧黑水,半晌,才低低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乔儿,”
他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有些飘忽,却带着一种坦然的平静。
“这是一种……极其阴损的剧毒。下毒之人,是个专精此道的‘毒修’。”
“毒修?”
大乔对这个陌生的称谓感到一阵寒意。
“那是什么人?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害您,义父?”
她无法想象,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要用上如此恶毒的手段。
司马懿的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露出一抹极淡、近乎自嘲的弧度。
他并未直接回答毒修的来历,只是用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淡语气说道。
“上了战场,搅动风云,难免会……多几个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的敌人。这,或许便是某种‘报应’吧。”
他轻描淡写地将这险些夺命的剧毒,归结为枭雄路上必然的代价,不愿多谈细节徒增她的担忧与恐惧。
他的目光落回漆黑的水面,继续道。
“此毒阴狠刁钻,侵蚀经脉,极难拔除。即便是文姬,集魏国宫廷药材与她的天赋,耗费这许多时日,也只能压制,未能根除。”
他顿了顿,看向大乔,眼神里没有责备,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赞许?
“若我没猜错,你调配这药浴所用的,应都是些寻常易得的草药吧?”
大乔点了点头,有些惭愧地低声道。
“是……府中储备有限,都是我平日里让小乔和貂蝉姐姐从市集药铺采买的一些普通药材。比不得文姬妹妹用的那些珍品……”
“这就对了。”
司马懿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近乎“幽默”的无奈。
“寻常草药,药性温和,如何能抵挡这般猛恶的剧毒?能支撑到现在,在我运功催逼下还能引出这许多毒血,已足见你配药调理的手艺精熟了,乔儿。”
他这算是在绝境中,给予她一份别样的肯定——用最普通的材料,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
解释完,他似乎不愿再泡在这已然失效、甚至可能反受其害的“毒水”中。
他手臂用力,试图支撑自己从浴桶中站起。然而身上数十根银针限制了动作,加上体力空虚,身形不免一晃。
“义父!当心!”
大乔立刻上前,也顾不得药汤污黑,伸手稳稳扶住他的胳膊。
“您身上还有针呢!别急,我来帮您。”
她咬紧牙关,用上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协助司马懿跨出浴桶。
她的动作轻柔而坚定,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待司马懿终于离开那桶黑水,在桶边勉强盘膝坐稳,大乔才松了口气,跪坐在他对面。
这时,她更清晰地看到,那些刺入他穴位的银针,原本闪亮的针身,此刻竟也蒙上了一层黯淡的黑色,仿佛被毒素浸染锈蚀了一般,早已失去了继续引导排毒的作用。
“义父,您先坐稳。”
大乔定了定神,声音恢复了医者的冷静。
“我现在帮您把这些银针取出来。您别动,放松就好。”
“嗯。”
司马懿低应一声,闭上眼,调整着微乱的呼吸。
大乔屏息凝神,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捻住第一根银针的尾端。
她的动作并非简单粗暴地拔出,而是遵循着极为严谨的手法——先以极轻微的力道旋转,感知针体与肌体的契合,然后顺着刺入的轨迹,缓慢、稳定、轻柔地向外牵引。
整个过程流畅自然,下针时快如闪电,起针时却如抽丝剥茧,最大限度地避免了可能带来的二次伤害和疼痛。
司马懿虽闭着眼,却能清晰感受到那娴熟到近乎艺术的手法。
每一根针的取出,都伴随着一种微妙的、被妥善对待的松弛感,而非预料中的滞涩或刺痛。
这手法……他心中微微一动。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尚未完全长成、却已展露惊人医道天赋的蔡文姬,也是用这般轻、慢、稳的手法,为他施针调理。
时光荏苒,如今,另一个他珍视的女孩,竟也在不知不觉中,拥有了如此相似的身影与技艺。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是震惊,是恍然,更有一丝深藏于冰冷心湖下的、悄然蔓延的暖意与欣慰。
“乔儿……”
他不由自主地低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喟叹。
大乔正专注于手上的动作,闻言轻轻“嗯?”了一声,抬眼关切地看向他,手上动作却丝毫未乱。
“怎么了义父?是弄疼您了吗?”
“不,”
司马懿摇了摇头,重新闭上眼。
“无事。继续吧。”
很快,大乔将最后一根漆黑的银针也稳妥取出,用一块干净的软布托着。
数十根针躺在布上,针尖至针身皆黯淡无光,触目惊心。
大乔看着这些跟随自己练习多年、今日立下大功却已“殉职”的银针,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她本想着仔细清洗,高温淬炼消毒后,或许还能再用。
但司马懿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缓缓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这些针,连同那桶药浴,都需立刻处置,不可留存。”
“义父?”
大乔有些不解。
“毒修之毒,诡谲异常,非寻常手段可净。”
司马懿沉声道。
“高温或许能杀灭寻常病菌,却未必能祛除这已深入针体的阴毒。留着它们,恐生后患。那药浴之水更是剧毒之物,任其留存府中,只会污染环境,殃及无辜。必须彻底销毁。”
大乔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点头。
“乔儿明白了,这就去办。”
她先小心翼翼地将司马懿搀扶回卧房,安置在床榻上,为他盖好薄被,柔声道。
“义父,您先好好歇息,什么都别想。乔儿处理完就回来。”
看着司马懿疲惫地合上眼,她才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回到浴室,她先用厚布将那些变黑的银针仔细包裹了好几层,扎紧口子,如同处理危险的秽物。
随后,她费了很大力气,将那一大桶沉重无比、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漆黑药水,分次舀出,倒入结实的木桶中,用小车推到府邸后方的偏僻树林深处。
她将黑水倾倒在远离水源、无人经过的泥地上。粘稠的黑水渗入泥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周围的草木似乎都瞬间萎靡了一些。
她沉默地看着,心中对那未曾谋面的“毒修”,生出了强烈的寒意与憎恶。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沾上些许污渍的裙摆,望向卧房的方向,轻声自语。
“这下,应该都处理干净了。回去看看义父吧。”
夜色渐深,司马懿的卧房内却烛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新换家具的木质清香与淡淡的、洁净的药草气味。
早些时候那惊心动魄的血污与狼藉已不复存在——按照司马懿的严令,所有被毒血浸染过的物件,无论多么名贵,皆被貂蝉指挥下人付之一炬,彻底杜绝了毒素残留的可能。
此刻房间整洁如新,唯有经历过那场生死劫数的人们,心头的波澜尚未完全平息。
司马懿赤裸着上半身,盘膝坐在床榻中央。他双目紧闭,眉心微蹙,双手在身前不断变换着繁复而古老的手印。
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黑色气息,如同幽暗的火焰,在他肌肤下隐约流动、升腾,与室内温暖的烛光形成诡异的对比。
细密的汗珠不断从他额角、鼻尖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咬紧牙关,面上肌肉因极力压制体内翻涌的剧毒而不时抽搐,显露出痛苦与竭力抗争的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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