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东沟村中(2/2)
有人反应极快,脑子里只剩下“快跑”一个念头,根本顾不上旁人,猛地转身就往人群外钻,手脚并用,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
更有胆小不堪的,双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筋骨,“噗通”一声直挺挺瘫在地上,裤管瞬间就湿了一大片,一股腥臊味在空气中悄然弥漫开来。他眼神涣散,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浑身抖得像筛糠,连抬头再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顾着将脸埋在冰冷的地面上,仿佛这样就能躲过眼前的恐惧。
这一行二十多人,看着人多势众,实则大多是些街头混混般的角色,平日里靠着几分蛮力在小城小镇里横行,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勒索些财物,便觉得自己能耐不小。真要论起实力,队里那所谓的“高手”,撑死了也就算个二流,放在真正的江湖里根本不值一提。
可就是这么一群货色,不知是哪来的底气,竟敢把主意打到朱高煦头上。或许是他们在小地方横惯了,眼里没见过真正的强者,误把朱高煦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过客。
朱高煦根本没给这群人丝毫反应的余地,嘴角一咧,露出一抹带着几分戏谑却又透着寒意的笑,那笑容落在众人眼里,竟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低语。
“倒是有些日子没活动筋骨了,刚才那一下,手没轻没重的,让各位见笑了。”他慢悠悠地说着,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歉意,反而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残忍,“不过各位放心,本公子向来心善,接下来,不会再多杀一个人。”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多谢公子饶命……”刀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话还没说完,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膝盖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闷响,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涕泪横流地哭喊,额头一个劲往地上磕,想要求得一线生机。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巨力猛地传来,仿佛胳膊要被生生扯断一般,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眼泪鼻涕混合着冷汗糊了满脸。
“啊——!”
刀哥的痛呼撕心裂肺,直到这时他才看清,朱高煦不知何时已欺近身前,一双铁手正牢牢钳住他的双臂,那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说了不杀你们,自然算数。”朱高煦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眼神却冷冽如冰,不带一丝温度,“本公子向来有好生之德,只是你们这般行径,总得受点教训,回去安安分分躺上几年,也算长点记性。”
话音未落,他两根手指已然分别抵在刀哥双臂中央,看似只是轻轻一夹,却听得“咔嚓”两声脆响,清晰刺耳。刀哥顿时感觉双臂像是被硬生生折断,臂弯处瞬间塌软下去,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剧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痛苦呻吟。
刹那间,刀哥的双臂便失去了所有知觉,只剩下那蚀骨的剧痛在四肢百骸间疯狂蔓延,让他连惨叫都变得嘶哑。
可这还远远不是结束。此刻的朱高煦,狠戾之气尽显,那股子决绝与冷酷,看得周围人头皮发麻,心头的恐惧比刚才又深了数重。
他拽着刀哥那两条软趴趴、再无力气的胳膊,竟像拎着两根面条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整个提了起来。刀哥在半空胡乱蹬踢,嘴里发出绝望的呜咽,却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紧接着,朱高煦的左腿猛地向后蓄力,膝盖弯成一个紧绷的弧度,肌肉线条在衣下清晰贲张,随后带着一股骇人的力道,狠狠向前甩踢出去!
“啊!”
一声比之前更为凄惨、悲凉且尖锐刺耳的叫声响彻整个空间,仿佛要将这片天地都撕裂开来一般。而发出如此恐怖声音之人正是那曾经威风凛凛却又心狠手辣的刀哥,但此刻的他已完全失去往日的风采与霸气,只剩下满脸痛苦之色以及无尽的绝望与哀伤。
原来就在刚刚,一股无法言喻的剧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这种痛楚并非仅仅源自于肉体所遭受的创伤,更多的则来自内心深处被摧毁殆尽后的那种深深无力感——从今往后,他再也不能像个正常男子那样去享受世间男女之欢了……这个残酷现实对于一直以来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的刀哥而言无异于是一场噩梦降临,甚至可以说是天都塌下来也毫不夸张!
废掉刀哥之后,朱高煦满脸厌恶地用脚把他踹到一边去,仿佛那只是一块毫无价值的烂抹布而已。至于刀哥此刻是生还是死,完全取决于他自己的运气和造化了。
而那些正在拼命逃跑的人们,则被突然传来的一声惨叫吓得浑身一颤。他们惊恐万分地回过头来张望,但仅仅一眼便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只见刀哥已经倒在地上,身体扭曲着抽搐不止;原本锋利无比的刀刃也不知去向,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刀柄还握在他手中……
目睹如此血腥恐怖的一幕后,这些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上升起,瞬间传遍全身。他们不禁开始懊悔不已:自己究竟惹上了怎样可怕的存在啊!
他们的双腿像筛糠一样不住地颤抖着,但他们根本不敢有片刻的停歇,甚至连停下脚步跪地求饶这种最基本的求生本能动作都无法做到。因为他们心里非常清楚,此时此刻向敌人求饶完全就是徒劳无功之举,不仅毫无作用,反而可能会激怒对方招致杀身之祸。所以与其把宝贵的逃跑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求饶上,倒不如咬紧牙关拼命狂奔,争取能够逃出更远一些距离,增加自己活命的几率。
就在朱高煦动手的同时,陆青叶也已身形微动,加入了战局。
她的动作与朱高煦那拳拳到肉、充满狂暴视觉冲击的路数截然不同,身姿轻盈如蝶,手中长剑在她腕间流转,看似只是轻柔地起落点刺,没有那般惊心动魄的碰撞,却暗藏着不容小觑的狠厉。
但论及造成的伤害,却半分不比朱高煦逊色。只见她手腕轻抖,剑尖如灵蛇般精准探出,只听得几声微不可闻的“嗤”响,眨眼间便已挑断了旁边几个试图逃窜之人的手脚筋。那些人刚跑出没两步,便觉四肢一软,剧痛袭来,踉跄着摔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只能在地上痛苦呻吟。
眼瞅着有几人已跑出数丈远,眼看就要没入街角,陆青叶丝毫没有分心去看那些瘫在地上的残兵,当机立断,身形一晃便如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直奔那跑得最远的一人。
她心里早已做下决断:今日这些拦路行凶之辈,一个也别想毫发无损地脱身。长剑在日光下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她的身影迅捷如鬼魅,不过几个起落,便已追上那试图遁逃的身影,剑尖微沉,又是精准的一挑,对方的脚踝筋络应声而断,惨叫着扑倒在地,彻底断绝了逃跑的可能。
朱高煦也没再多做停留,像丢弃一件无用之物般将瘫软的刀哥甩在一旁,随即身形一动,如一道疾风般朝着其余逃窜的人追了上去。他下手没有半分迟疑,追上一人便如对付刀哥那般,或断其筋骨,或卸其臂膀,动作干脆利落,不给对方任何求饶的机会。
不过短短三分钟,这场原本看似人多势众的拦截,便已尘埃落定。在场的二十多人,没有一个能逃出生天——有的在最初的交锋中便已身首异处,倒在血泊里没了声息;剩下的则个个断了手脚,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哭爹喊娘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再也掀不起半点反抗的浪花。
起初动手时,只了结了刘汉一人。可后续朱高煦与陆青叶出手,或许是力道没能精准把控,又或许是这些人本就心志薄弱,受不住那般重创,到最后,还是有几人悄无声息地没了气息。原本只想略施惩戒,没料想会是这般结果,倒也算是这些人拦路行凶、咎由自取的下场。
陆青叶握着软剑走到朱高煦身边,手臂特意伸得笔直,生怕剑身上沾染的血污蹭到自己衣袍上。方才一番搏杀,软剑上已积了不少血渍,一股浓重的腥臭味儿扑面而来,看着颇为脏污。
路过一个还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的家伙时,她心里那点郁气还没消散,抬脚就朝着对方身上狠狠踹了两脚。那人心头一紧,痛呼着缩了缩,她却仍带着几分不满嘟囔道:“也不瞧瞧自己什么德行,竟敢对本姑娘动手,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活该有这报应!”
面对地上这些人的惨状,陆青叶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心底更是半分怜悯都无。
在江湖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她见多了人心险恶,也早就练就了一副辨别人心的眼力。哪些人是迫于无奈的可怜人,值得伸出援手;哪些人是作恶多端的败类,根本不配得到同情,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眼前这些拦路抢劫、动辄便想伤人害命之辈,平日里不知欺压了多少无辜,手上沾染的龌龊事定然不少。对他们心软,便是对那些被他们欺凌过的百姓不慈,这般结局,不过是他们自己种下的恶果罢了。
陆青叶走到朱高煦身旁,抬手将沾了血污的软剑“噗”地一声插进旁边的泥土里,剑身在地面微微颤动。她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双手环在胸前,抬眼看向朱高煦,语气平静地问道:“夫君,这些人留着也碍事,接下来该怎么处置?”
阳光落在她带了些冷意的侧脸,方才动手时的狠厉尚未完全褪去,眼神里透着一股利落的果决,显然没打算给这些人留太多转圜的余地。
“不用多管了。”朱高煦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这群人就算能活下来,后半辈子也断了作恶的本事,正好让那些曾被他们欺负过的百姓看看,也算是出出恶气。就把他们扔在这儿,等官差来了自有处置。”
说罢,他已不再多看地上那些人一眼,视线开始四处扫动,显然在找什么。毕竟刚经历一场搏杀,浑身都浸透着浓重的血腥味,黏腻得很,若不找条河好好清洗一番,只觉得浑身不得劲,连呼吸都带着股腥气。
“那行。”陆青叶点点头,随即也皱着眉抱怨起来:“这些人也真是鬼迷心窍,做事不带脑子,平白添了这许多麻烦。身上沾了些气味,回头还得换身新衣裳才舒坦。”
说罢,她瞥了眼插在地上的软剑,又看了看周遭狼藉,显然也没了再多停留的心思。
汤月明一直远远地站着,方才本没打算插手。可那些人见他立在一旁,瞧着身形文弱、面容清秀,便以为他不懂武功,错把他当成了朱高煦这边的软肋。
偏有两个不长眼的,竟提着家伙朝汤月明扑了过来。事已至此,他再无退路,无奈之下只得动手,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那两人。也正因如此,他身上沾了不少血污,衣袍显得有些脏乱,与平日里干净素雅的模样大相径庭。
“刚刚咱们路过的那条河,看着也就几百米远,不如先去那边清洗一下吧。”
汤月明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身上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儿实在太过刺鼻,混杂着些泥土的腥气,闻得久了只觉得头晕脑胀,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她实在是忍不了了,当即加快脚步走到朱高煦跟前,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急切说道。
话音刚落,她甚至没等朱高煦回应,便已经转过身,脚步匆匆地朝着记忆中河流的方向赶去。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脚步轻快又带着点迫不及待,显然是一秒钟都不想再忍受身上这股难闻的气味了。
“等等我!”
陆青叶见汤月明已经快步走远,连忙扬声喊道,生怕落了单。她动作麻利地俯身,将那柄先前插在泥土里的软剑一把抽出,剑身在阳光下闪过一丝冷冽的光。随后她提着裙摆,脚步轻快地追了上去,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倒也不耽误赶路的速度。
这处地方确实偏僻,四周草木丛生,鲜少有人迹往来,安静得只能听见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汤月明和陆青叶去河边清洗时,朱高煦便主动留在了稍远些的地方,默默为她们放哨,确保不会有意外打扰。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三人便都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裳,先前沾染的血腥气和尘土都被清洗得一干二净。身上清清爽爽,连带着心情也舒畅了不少,他们利落地上了马,扬鞭启程,马蹄声在寂静的小路上响起,朝着前方继续赶路。
接下来的几日行程,注定不会平静。一路上波折不断,几乎没有安稳的时候。
如今各地局势混乱,人心惶惶,秩序早已荡然无存。朱高煦三人势单力薄,身边又伴着汤月明与陆青叶这两位容貌出众的女子,她们的存在如同暗夜中的灯火,格外引人注目,自然也就成了不少不怀好意之人觊觎的目标。
危险时常不期而至,有时甚至到了惊心动魄的地步。比如在城中投宿休息时,哪怕身处相对封闭的房间,夜色也成了某些歹人的掩护。曾有几次,夜深人静之际,竟真有人敢铤而走险,悄无声息地潜入朱高煦的房间,意图不轨,动手相向。
如此一来,三人在路上便被耽误了不少时日。
不过对陆青叶而言,这段旅途却充满了别样的乐趣,让她始终兴致勃勃。一边赶路,一边还能遇上些不平事,顺手行侠仗义、帮人解围,这样的日子过得充实又带劲,丝毫没有枯燥之感。
就在这样走走停停、时而应对波折时而稍作休整的节奏中,三人终于抵达了苍山县。他们在县里只稍作停留,休整了一夜,补充了些必需品,便又重新启程,朝着苍山县下辖的东沟村赶去。
根据先前打探到的消息,他们要找的人,此刻正是在东沟村定居。。
东沟村坐落在一片山坳之中,三面都被连绵起伏的山峦环抱,村后更是直接连着一片广袤深邃的深山。那山林层层叠叠,树木繁茂,从村口望去,满眼都是浓郁的绿意,一直延伸到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巅。
这般广阔的山林,如同一个天然的宝库,孕育出了不计其数的草药。从常见的蒲公英、艾草,到一些生长在峭壁、幽谷中较为珍稀的品种,在这里都有可能寻到踪迹,空气中似乎都隐隐飘散着草木与药草混合的清苦香气。
朱橚会选择在此定居,正是看中了东沟村背靠这片深山的便利。平日里他要研究草药、采集标本,只需走进身后的山林,便能近距离接触到丰富的药草资源,省去了长途跋涉的辛劳,这对于醉心于医药研究的他而言,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居所。
东沟村坐落在苍山县域边缘的深山中,位置极为偏僻,仿佛被世人遗忘在角落里。若要从苍山县出发前往东沟村,那条所谓的“路”,实在称不上是路。
说是人迹罕至,一点也不夸张。沿途少见行人踪迹,只有风吹过树林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几声不知名鸟兽的啼叫,更显寂静。路面坑坑洼洼,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块和深浅难测的沟壑,崎岖得如同被巨斧胡乱劈砍过一般。
到了后来,简直连“路”的影子都寻不到了。脚下尽是松软的泥土、杂乱的荆棘和缠绕的藤蔓,别说马车无法通行,就连平日里善于在山地行走的马匹,也寸步难行。马蹄踏入松软的泥地里便深陷其中,稍不留意就会被尖锐的石块或丛生的荆棘划伤,任凭赶马人如何吆喝、牵引,马匹也只是焦躁地刨着蹄子,不肯再往前挪动半步。
因此,朱高煦三人出城没走多久,眼看马匹再难前行,便只能无奈地下了马。
马匹被随意地拴在一处山脚的树桩上,缰绳松松垮垮地绕了几圈,仿佛只是暂时停靠,无需过多防备。朱高煦望着那几匹低头啃食着周围稀疏青草的马,心里甚至冒出一个念头:即便在这里拴上十天半月,恐怕也不会有人来动歪心思。
这念头并非毫无根据,实在是这条路上太过冷清了。放眼望去,四周除了连绵的山峦、茂密的树林,便是望不到头的荒僻。风吹过林间,带着草木的青涩气息,却听不到半点人声,连飞鸟的踪迹都寥寥无几,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此处沉寂了下来。
就连朱高煦他们一行,也是靠着极为细致的观察,才在布满落叶与碎石的地面上,寻到一些若隐若现的浅淡脚印。这些脚印杂乱而模糊,显然不是常有人走动留下的痕迹,他们也只能凭着这些零碎的线索,大致分辨出东沟村可能所在的方向。
更让人无奈的是,一旦在这路上不小心偏离了方向,连个能问路的人都找不到。四周空旷得很,连一户人家的影子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在这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朱高煦暗自思忖,东沟村这般偏僻,想必村里的百姓平日里大多是深居简出,轻易不会踏出村子半步。或许,每隔个十天半月,才会专门派一个人,不辞辛劳地往县城跑一趟,采购些油盐酱醋之类的生活必需品,以及其他急需的备用物资,以此维持村里的基本运转。
一路行来,山路虽崎岖难行,陆青叶与汤月明却始终默不作声,未曾有过半句抱怨。她们二人的体质本就异于常人,早在未与朱高煦相伴之前,便已历经走南闯北的历练,见惯了风霜雨雪,这般程度的路途颠簸,于她们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然而,此时此刻正值盛夏之际。当踏上登山之路时,头顶上方悬挂着一颗犹如熊熊燃烧般火红的烈日,酷热难耐之感扑面而来,让人无法躲避。
没过多久,陆青叶与汤月明两人的面庞便开始浮现出细密而晶莹剔透的汗珠,它们宛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顺着脸颊缓缓流淌而下。
那个年代的女子们通常都会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即使像陆青叶她们所在的天城相对来说比较开明,但在这种情况下要想轻易地卷起袖子或裤脚来解暑仍是一件颇为不便之事。
幸好凭着那份隐约的直觉与之前辨认出的脚印线索,他们并未走错方向。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远远望去,一片错落的屋舍终于在山林间显露出来,正是东沟村的轮廓。
几人登上一处山腰,陆青叶叉着腰稍作歇息,抬手抹去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气息略有些不稳地开口:“怪不得连条像样的通县城的路都没有,原来这东沟村竟是直接建在山上的。”
这一路行来,他们几乎不是在攀援上山,就是在蜿蜒下山,脚下的路始终随着山势起伏,从未有过平坦的舒展。即便是陆青叶,当年跟着师傅云游天下,见识过不少偏远之地,却也很少遇到像东沟村这般,将村落直接扎根在如此崎岖山坳里的地方,偏僻得仿佛与外界隔了层无形的屏障。
朱高煦也停下脚步,目光投向眼前这片由稀稀落落的房屋组成的小村庄,仔细打量起来。
正如陆青叶所说,东沟村的规模并不大,算下来总共也就几十间房屋。可这些房屋的分布却极有特点,并非集中在一处,而是沿着山势,从山脚一直零零散散地延绵到山腰之上,像是顺着山体自然生长出来的一般。
更有意思的是,房屋与房屋之间,并没有刻意留出规整的路径,反而被众多高矮不一、品种各异的树木隔开。有枝繁叶茂的阔叶树,也有挺拔的针叶松,还有不少叫不上名字的杂树,它们错落交织,将房屋巧妙地掩映其中。若是换个角度望去,那些藏在树丛里的屋舍,便若隐若现,甚至稍不留意就会被浓密的枝叶完全遮挡,让人难以察觉其存在。这般布局,倒像是村子有意借着山林的掩护,与外界保持着一份疏离。
朱高煦看着眼前这近乎与世隔绝的村落,心里不禁有些无语,实在想不通自己那位五叔究竟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地方的。
回想昨日在苍山县城打听东沟村方位时的情景,更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当时问了不少人,竟然有一大半都从未听说过“东沟村”这个名字。这个村子的存在感,实在是低到了极点,仿佛从未在世人的认知里留下过痕迹。
这般偏僻闭塞,让朱高煦甚至忍不住生出一个念头:若是此刻东沟村真的出了什么天大的事,哪怕是遭了不测,恐怕在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人察觉到这里的异常。
““走吧,先过去讨一口水喝。”
朱高煦见陆青叶和汤月明时不时抬手擦拭额头的汗水,自己也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随即开口提议道。
说起喝水这事儿,他才恍然想起,这一路行来,翻山越岭间,竟连一条像样的河流、一汪清澈的水潭都没见到。山路两旁多是耐旱的草木,脚下的土地也带着几分干燥。他心里不禁犯起嘀咕:这东沟村藏在这般深山里,既无明显的水源可见,村里的百姓平日里究竟是依靠什么来维持生计、解决饮水问题的呢?
“走走。”
陆青叶性子向来爽朗,一听这话,当即风风火火地拽着汤月明的手,率先朝东沟村的方向走去。汤月明也不含糊,脚步轻快地跟上,两人并肩而行,很快便走在了前面。
朱高煦笑了笑,紧随其后。随着距离村庄越来越近,先前遮挡视线的树木与山石渐渐退到两侧,视野也变得开阔起来。这时,三人方才注意到,在东沟村侧边另一座山峰的半山腰处,竟有大片被清理出来的土地。那些土地被打理得整整齐齐,划分成一块一块的田垄,虽然隔着些距离,仍能看出田地里长满了绿油油的作物,显然是村里人赖以生存的耕地。
几人抬头张望,能看到那片规整的土地上,有不少弯着腰的身影在埋头忙碌,动作或快或慢,隐约能看出是在侍弄田地里的作物。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模糊的轮廓,与周围的青山绿野融在一起,透着一股踏实的烟火气。
只是彼此相距尚远,加上那些百姓专注于手中的活计,浑然没有留意到山路上正走近的朱高煦三人,依旧各自忙着除草、松土,或是打理枝叶,一派宁静的劳作景象。
“你们是什么人?来我们东沟村干什么?”
东沟村的村口简单得很,除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上歪歪扭扭刻着“东沟村”三个大字,再无其他物件,连个像样的村门都没有,就这么敞着,与周围的山林融为一体。
朱高煦三人刚走到村口,脚步还没站稳,一个小孩突然从旁边的灌木丛里“噌”地跳了出来。他约莫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手里还攥着根小树枝,仰着小脸,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几分警惕和好奇,对着三人脆生生地喝问了一句。那模样,倒像是个守护村子的小哨兵,认真得很。
眼前的少年约莫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的衣物虽看得出些年头,边角泛着旧色,却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污渍,透着一股利落劲儿。他的面容比起寻常农户家的孩子要白净许多,眉眼间带着几分不属于山野的清秀。
开口喝问时,他特意站在离朱高煦三人七八米远的地方,身子微微向后倾斜,像是随时准备后撤。那双眼睛里满是警惕,目光在三人身上快速扫过,带着审视与防备,仿佛只要察觉到半分不对劲,便会立刻转身逃走,动作里透着一股谨慎与机敏。
就在那男孩话音未落之际,灌木丛中又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跟着便有两个身影钻了出来。看年纪,他们与先前提话的男孩相差不多,同样是满身泥污,小脸上沾着草屑与尘土,像是刚在泥地里打过滚一般。
两人一出来,目光便直愣愣地落在朱高煦三人身上,只是比起最先那个男孩眼中藏着的警惕与戒备,这两个孩子的眼神要干净透亮得多。一双双大眼睛睁得溜圆,带着全然的懵懂与好奇,就那么直勾勾地望着,里头映不出半分对陌生人的提防,更不懂得眼前这几个衣着光鲜的人或许会带来什么危险,仿佛只是瞧见了什么新奇的物件,连眨都舍不得眨一下眼睛。
三个孩子的目光,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陆清野和汤月明身上聚拢。别看他们年纪尚小,对美与丑的感知却已在懵懂中悄然萌芽。在他们眼中,眼前这两位姐姐与周遭的粗粝环境截然不同,那份干净雅致的气质,还有明媚好看的模样,像是无形中带着一种吸引力,让他们挪不开眼。
尤其是陆清野,她身上那种温和又亮眼的特质,是这些孩子从未在旁人身上见过的。他们平日里见惯了风吹日晒的粗糙面庞,此刻骤然撞见这般清丽的模样,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忍不住就想多瞧几眼,那眼神里满是孩童特有的纯粹好奇,不带半分杂质。
“小孩,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朱橚的人?”
朱高煦没有多余的铺垫,开门见山便将此行的目的问了出来。在他看来,与这些心思单纯的孩童打交道,实在不必拐弯抹角——相较于成年人那些藏着掖着的心思、七拐八绕的言辞,孩子们的想法往往直接得多,心里藏不住太多弯弯绕,也少了些成年人的戒备与算计,或许更容易从他们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三个孩子的反应,目光在他们脸上短暂停留,试图从那一张张沾着泥污的小脸上捕捉到些许蛛丝马迹。
然而出乎朱高煦意料的是,最前头那个男孩眼中的警惕瞬间又重了几分,那双本就带着防备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像是在飞快盘算着什么,随即立刻摇起头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装出的坦然:“大哥哥,你们怕是找错地方啦,我们村里的村长都姓石,压根就没有姓朱的人呢!”
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就算想拼命掩饰,那点稚嫩的小心思在成年人眼里终究藏不住。话音刚落时微微紧绷的嘴角,眼神躲闪着不敢与朱高煦对视的慌乱,还有那过于急促的语气,都像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在说谎——这些细微的破绽,落在朱高煦这样心思活络的人眼里,简直再明显不过。
不过还不等朱高煦把心头的疑问再往下追问,跟在那个衣着干净的小孩右后方的小男孩,眼神里先闪过了一丝明显的困惑。他下意识地吸了吸快要流进嘴角的鼻涕,那两道清涕在鼻尖下摇摇欲坠,被他这么一吸,又缩了回去。这孩子心里藏不住事,当即就把那点疑惑直愣愣地问了出来:“不对啊,熺哥,你不就是姓朱吗?刚才说的那些,跟你自己的姓对不上啊。”
那小男孩还在微微歪着头,一脸等着答案的模样,鼻尖上还挂着没完全吸干净的水珠,透着股孩童特有的直白与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