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5章 齐嗣主临丧笑人,魏冯后流涕陈蛊(2/2)
偏迅雷不及掩耳,那高菩萨、双蒙等,已经被魏主拓跋宏审讯得出确供,水落石出。冯皇后原是惊惶,魏主拓跋宏亦气得发昏,旧疾复作,入卧含温室中。
到了夜间,令人将高菩萨等人械系室外,召冯皇后问状,冯后不敢不来,入室有遽色。魏主拓跋宏令宫女搜检皇后之身,搜出得一小匕首,长三寸许,便喝令斩后。
冯后慌忙跪伏,叩头无数,涕泣谢罪。魏主拓跋宏于是命她起来,赐坐东楹,隔御寝约二丈余,先令高菩萨等人陈状,高菩萨等不敢翻供,仍然照前言陈明。魏主拓跋宏瞋目看向冯后道:“汝听见否?汝有妖术,可一一道来。”
冯后欲言不言,经魏主拓跋宏一再催迫,方才乞求屏去左右之人,自愿秘密陈情。魏主拓跋宏使中宫侍女,一概出室,唯留长秋卿白整在侧,且起身取出佩刀,指示皇后面前,令她速言。冯后尚不肯语,但含着一双泪眼,注视着白整。魏主拓跋宏会意,用棉塞整两耳,再呼白整之名,白整已经无所闻,寂然不应,乃叱责皇后从实供来。冯后无可抵赖,只得呜呜咽咽,略述大概。亏她老脸自陈。魏主拓跋宏大感愤怒,直接向冯后面前唾了一口口水。且召彭城王勰,北海王祥入内室,嘱令旁坐。二人请过了安,见冯后亦在座,未免局促不安。魏主拓跋宏指语道:“前是汝嫂,今是他人,汝等尽管坐下。”
二人闻言,方才谢坐。魏主拓跋宏又语道:“这老妪欲挟刃刺我,可恶已极,汝等可穷问本末,不必畏难!”
二人见魏主盛怒,只好略略劝解,魏主拓跋宏道:“汝等谓冯家女不应再废么?彼既如此不法,且令寂处中宫,总有就死的一日,汝等勿谓我尚有余情呢!”
二王趋退,魏主拓跋宏即命中官等送冯后入宫,后再拜而出。
过了数日,魏主拓跋宏有事问冯后,令中官转询,冯后又摆起架子,向中官叱骂道:“我是天子妇,应该面对,怎得令汝传述呢?”
中官转告魏主拓跋宏,魏主拓跋宏大怒,即召冯后之母常氏入宫,详述冯后之罪,并责常氏教女不严,纵使淫妒。常氏未免心虚,恐为厌禳事连坐致刑,不得已挞冯后百下(鞭打自己女儿冯后),佯示无私(假装自己大公无私不偏袒女儿)。魏主拓跋宏尚顾念文明太后的旧恩,不忍将冯后废死,但敕诛高菩萨、双蒙二人,并嘱咐内侍等不得放纵冯后,略加管束,就是废后敕书,亦迟久不下。所有六宫嫔妾,仍令照常敬奉,唯太子拓跋恪不得朝谒,表示与冯后断绝关系,这真算是特别加恩了。未免有情。
这个时候听闻齐朝廷的太尉陈显达,督领将军崔慧景,规复雍州诸郡,北魏将军元英迎战,屡次为其所败,被齐军夺去马圈、南乡两城,魏主拓跋宏病已少痊,力疾赴敌,并命广阳王拓跋嘉,从间道绕出均口,邀截齐军归路。齐军前后受敌,杀得大败亏输,陈显达南走,崔慧景亦还。魏主拓跋宏虽然感到欣慰,但是跋涉奔波,终不免有一番劳顿,病骨支离,禁受不起,又复病上加病,奄卧行辕。
彭城王勰,在旁侍医药,昼夜不离,饮食必先尝后进,甚至蓬首垢面,衣不解带。好兄弟,好君臣。魏主拓跋宏命王勰都督中外诸军事,王勰面辞道:“臣侍疾无暇,怎可治军?愿另派一王,使总军务。”
魏主拓跋宏道:“我正恐不起,所以命汝主持,安六军,保社稷,除汝外尚有何人?幸勿再辞!”王勰于是勉强受命。
既而魏主拓跋宏疾亟,乘卧舆北归,行次谷塘原,病势益甚,顾语彭城王勰道:“我已不济事了,天下未平,嗣子幼弱,倚托亲贤,所望惟汝!”
王勰泣答道:“布衣下士,尚为知己尽力,况臣托灵先皇,理应效命股肱,竭力将事。但臣出入喉膂,久参机要,若进任首辅,益足震主,圣如周旦,尚且遁逃,贤如成王,尚且疑惑,臣非矫情乞免,实恐将来取罪,上累陛下圣明,下令愚臣辱戮呢!”王勰非不知远虑!后来仍难免祸,功高震主之嫌,非上智其能免乎!
魏主拓跋宏沈吟半晌,方徐答道:“汝言亦颇有理,可取过纸笔来。”
王勰依言取奉纸笔,由魏主拓跋宏强起倚案,握笔疾书,但见上面写着:
汝第六叔父勰,清规懋赏,与白云俱洁,厌荣舍绂,以松竹为心。吾少与绸缪,提携道趣,每请朝缨,恬真邱壑。吾以长兄之重,未忍离远,何容仍屈素业,长婴世网?吾百年之后,其听勰辞蝉舍冕,遂其冲挹之性也!
拓跋宏写书至此,手已连颤,不能再写,于是掷笔对王勰说道:“汝可将此谕付与太子,惬汝素怀。”
王勰见魏主拓跋宏已经困惫,扶令安卧。魏主拓跋宏喘吁多时,又命王勰草写诏书,进授侍中北海王详为司空,平南将军王肃为尚书令,镇南大将军广阳王嘉,为尚书左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令与太尉咸阳王禧,尚书右仆射任城王澄,并受遗命,协同辅政,随即口述己意,命王勰另外书道:
谕尔太尉、司空、尚书令、左右仆射、吏部尚书:惟我太祖丕不之业,与四象齐茂,累圣重明,属鸣历于寡昧,兢兢业业,思纂乃圣之遗踪,迁都嵩极,定鼎河瀍,庶南荡瓯吴,复礼万国,以仰光七庙,俯济苍生,天未假年,不永乃志。公卿其善毗继子,隆我魏室,不亦善欤!可不勉之!
王勰俱已书就,呈与魏主拓跋宏阅过,魏主拓跋宏始点首无言。是时惟任城王澄,广阳王嘉从军,拓跋嘉为太武帝拓跋焘之孙,拓跋澄为景穆太子拓跋晃之孙,年序最长,齿爵并崇,当由魏主拓跋宏召入,略述数语。
二王奉命退出,王勰仍然留侍。越二日,魏主拓跋宏弥留,复语彭城王勰道:“后宫久乖阴德,自寻死路,我死后可赐她自尽,葬用后礼,庶足掩冯门大过,卿可为我书敕罢!”
王勰复依言书敕,书毕呈阅,魏主拓跋宏已经不省人事,顷刻告终。年三十有三岁。
魏主拓跋宏雅好读书,手不释卷,所有经史百家,无不赅览,善谈庄老,尤精释义,才藻富赡,好为文章诗赋铭颂,自太和十年以后诏册,俱亲加口授,不劳属草,平居爱奇好士,礼贤任能,尝谓人君能推诚接物,胡越亦可相亲,如同兄弟。
北魏孝文帝拓跋宏颁俸禄制,改革后,官吏来源的主要渠道是门阀以及与门阀制度相应的选举制度,这种选官方式必然造成一部分官员依靠门资占据官位却缺乏相应的能力。考课制度是对任官制度的调整和补充,本意是通过考绩监督官员的行政行为,并为官员升黜提出参考标准。北魏考课法分为外考法令与内考法令,外考法令是针对地方官的考课法令,内考法令或称内令,是针对中央官的考课法令。
史载:“孝文帝,励精求理,内官通班以上,皆自考核,以为黜陟。”内考令的对象是内官通班以上。北魏孝文帝拓跋宏改革之后,考课制度不可避免地与选举制度相衔接,但在实施中也保留了任人取贤的精神。与重视门第的选举制度相比,北朝对官员的评估不是一味地只看门第。孝文帝对官吏的考察十分重视,并且要求严格。三年一次考绩,考察官员对通经的理解,多次考试之后才决定升降与否,以此来显示官吏的能力水平。
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又曾经告诫史官道:“直书时事,无讳国恶,人主威福自擅,若史复不书,尚复何惧!”至若郊庙祭祀,未有不亲,宫室必待敝始修,衣冠迭经浣濯,犹然被服。拓跋宏在位二十三年,称为一时令主。惟宠幸冯昭仪,以致废后易储,有乖伦纪,渐且酿成宫闱丑事,饮恨而终。
彭城王勰,与任城王澄等计议,因齐兵尚未去远,且恐麾下有变,只得秘不发丧,仍然用安车载着魏主尸体,趱程前进。沿途视疾问安,仍然如同常时,一面飞书使人赍敕,征太子拓跋恪至鲁阳,及两下会晤,才将魏主拓跋宏入棺收殓,发丧成服,奉拓跋恪即位。咸阳王拓跋禧,是魏主拓跋宏长弟,自洛阳奔丧,疑王勰为变,至鲁阳城外,先探得消息,良久乃入。与王勰相语道:“汝非但辛勤,亦危险至极!”
王勰答道:“兄识高年长,故防危险,弟握蛇骑虎,不觉艰难。”
拓跋禧微笑道:“想汝恨我后至哩。”此外东宫官属,亦多疑王勰有异志,密加戒备。
王勰推诚尽礼,无纤芥嫌。俟拓跋恪即位,即跪奉遗敕数纸。拓跋恪起座接受,一一遵行。当下令北海王拓跋详,及长秋卿白整等人,赍着(携带着)遗敕(遗诏),并持毒药入冷宫,赐冯后死。
冯后尚不肯引决,骇走悲号,白整于是指挥内侍,把冯后牵住,强令灌下。有诗叹道:
无知尤物是祸苗,一经专宠便成骄;
别宫赐死犹嫌晚,秽史留贻恫北朝!
欲知冯后曾否服毒,且俟下节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