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在劫难逃(1/2)
钱塘门外的青灰城砖被岁月磨得发亮,箭楼的飞檐挑着半旧的幡旗,被风拂得猎猎作响。早市的喧嚣顺着城门洞涌出来,货摊的木杆支着彩布,卖花姑娘的竹篮里堆着新摘的茉莉,白生生的像撒了一地星子。杂耍班子的铜锣声、小贩的吆喝声、马车的轱辘声混在一处,撞在城砖上又漫开,像一锅煮沸的糖浆,稠得化不开。
车队碾过城门口的青石板,殿前司诸班直的铁叶甲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将喧闹的人潮隔在三丈外。百姓们踮脚张望,见那明黄车帘的影子,纷纷矮身行礼,帽檐碰着石板的轻响,像撒了一地碎玉。
车厢里,淑妃斜倚在锦褥上,素色宫装的领口被冷汗浸得发暗。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颤得像风中的蝶翼,指节攥着帕子的力道松了些,却仍在无意识地绞动——帕角的缠枝莲早已被揉得褪了色。呼吸声轻得像漏风的窗纸,每一次起伏都带着细微的颤抖,鬓角的碎发粘在汗湿的颊边,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渐渐失了神采。
玲儿正掀着车帘一角,鼻尖沾着从帘外溜进来的市井气——有糖炒栗子的焦香,有胭脂铺的甜腻,还有河风带来的潮湿水汽。
她虽也非初次离宫,三年前从永巷北阁仓惶出逃,到前几日在太子授意下乔装离宫,可却从未这般正大光明地走在街市中央,看货郎挑着担子吆喝,看稚童追着竹马跑,看绣坊的幌子在风里晃出细碎的红。心中雀跃欢喜,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的流苏,心中暗自盘算:出了城,正好骑上小红马逃走!它脚程快,殿前司的人未必追得上,到时候先去青云观找仕林,再带着他往江南去……想到此处,脸上竟也泛起一丝红晕,轻笑出声。
“驾——”车夫的长喝声里,马车微微一倾,似是过了城门的石槛。玲儿猛地抬头,望见远处的钱塘江面,晨光洒在水上,碎成一片金鳞,几叶白帆贴着水皮滑,像被风揉碎的云。更远处,远山如黛,衔着半片朝霞,渡口的乌篷船挤挤挨挨,竹篙点水的脆响顺着风飘过来,清得像玉磬。
“母妃快看!”玲儿猛地转头,声音里还裹着未散的雀跃,“那里就是钱塘江!我听人说,潮来的时候能漫过堤岸,像万马奔腾呢!”
可话音未落,她便被眼前景象惊得顿住。
淑妃正捂着心口,身子歪在锦褥上,脸色白得像殿角的素纱,双唇毫无血色,双眸紧紧闭着,眉心紧拧成团,像是在忍极大的痛。那只搭在膝头的手,正微微发颤,指缝间的青帕被攥得变了形。
“娘!”玲儿手忙脚乱地撒开车帘,膝头撞在车厢壁上也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挪到淑妃身侧。当她握住淑妃的手时,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来——明明是仲夏,那手却凉得像浸在冰水里,指甲泛着青灰,连带着腕间的玉镯都失了温润。“你的手好凉!娘,你这是怎么了?”
淑妃费力地睁开眼,眼白上布满了红丝,气息粗得像破了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抽痛:“娘……没事……到……到了何处?”
“快……快出城了!”玲儿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睫毛上打转,她俯下身,声音哽咽得像被堵住的笛,“娘,玲儿不回苏州了,我们回去吧!找太医!现在就去找太医!”
“不……”淑妃忽然用了力气,死死攥住玲儿的手腕,指节泛白,指尖几乎要嵌进她的肉里,“出城……一定要出城……”
话音刚落,她喉间猛地一阵涌动,头微微一偏,一口黑血顺着唇角涌出来,滴落在素白的帕子上,像绽开了朵诡异的墨梅。
“娘!”玲儿惊得浑身一颤,那黑血溅在她的手背上,黏腻而冰凉,带着股淡淡的腥甜。她猛地捧住淑妃的脸,泪水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砸下来,“你中毒了!是谁?是谁要害娘!娘别怕,我这就去喊太医!”玲儿转身想掀帘喊人,却被淑妃死死拽住。
“别喊……”淑妃的声音轻得像要散了,黑血还在往下淌,染得她下颌一片乌青,“听娘说……是娘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是不是父皇!”玲儿死死咬着牙,泪水混着恐惧滚落,她转身想抱住淑妃,却被那黑血吓得一滞,“他为什么要这样!你们是结发夫妻啊!相濡以沫二十载!他为何要置娘于死地!”
“不……不是你父皇……”淑妃摇着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尖颤抖地抚过玲儿的脸颊,黑血蹭在她的皮肤上,像道狰狞的痕,“与你父皇无关……要怪……就怪娘自己……是娘对不住你……”她的泪水混着黑血滴在玲儿的手背上,烫得像火。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